見八犬八見

第八十五章

「我勸你別這麼做！」橙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巧克力，最後一片。「小心死無葬生之地的，是你自己。」

冷風在頂樓破了窗的廳內來回咆嘯，每每刮過橙乾澀的臉頰時，都會帶來皮開肉綻的撕裂感，但比起全身上下慘不忍睹的傷痕，只是小巫見大巫罷了。他忍著淌血的傷口所帶來的疼痛，鎮定的慢慢一步步靠近，就像要泡製古正傑的心靈一般，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加上與平劍指在此時負傷趕到，狩羽也從晦暗的角落甦醒過來，君君更是難掩內心的忿怒，五個人直直逼著逐步後退的古正傑，大家都是只憑著意志力在支撐殘破不堪的身體，他們的身體就像是座沙雕城堡，輕輕一推就有可能灰飛湮滅，即便如此，就算要玉石俱焚，也必須讓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付出代價。

「死無…葬生之地？」

古正傑愣了半晌後，順手將椅子推倒，向後退了兩步，摔倒，又舉起大提琴朝眾人的方向摔去，摔爛了，連最後手上的琴弓也成了他黔驢技窮的武器，但他們的腳步依然在往自己的方向逐步接近，像是蠶食鯨吞古正傑棋盤上所有的棋子一樣，慢慢地才要將它逼入絕境。

如驚弓之鳥的古正傑忽然起身狂笑了起來，充滿著指控及懷疑意味的食指，像刀鋒般地指著橙的鼻子，一副道破對方內心的優越感…

「哈、哈、哈...你少唬我了！你以為我是三歲的小孩嗎？隨便就可以被你唬住了？幾句危言聳聽的建言就想逼我就範，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忠言逆耳啊，好啊！你想打開就打開吧！」

「你以為我不敢是嗎？我就打開給你看！我要殺死你們這群畜牲，殺光，通通殺光！」古正傑理智崩潰，剩下幼稚求勝的慾望讓他開啟了潘朵拉的盒子。

頓時藍光乍現，這是每一次百鬼被收服時，再也熟悉不過的光線，即使在夢裡，古正傑也會常常夢到這一刻，終於讓他盼到了，千呼萬喚使出來的百鬼妖魔，好好替他修理眼前的絆腳石吧！特別是橙，一定要讓他死無全屍，讓瑪門連復活的機會都沒有，這是最後不得已的手段了。

九十九隻惡鬼排排站在古正傑的身後，這些被他矇騙，替他效命，最後卻又淪為他操偶的妖怪，重見人間的剎挪卻已是喪失自主的鬼偶，等待著他們的，只有一次又一次，接二連三的殺人命令。

「去吧！你們這群畜牲，給我殺光眼前的敵人，一個都不留，哈、哈、哈…」古正傑不可遏抑地拋開同情的束縛，解脫著長久以來不斷獨自咀嚼怨恨及不滿的情緒。

妖怪們眼神呆滯，同氣連枝地向前偎近，直到古正傑的腳跟後，就停了下來。

「你們在做什麼？我說，殺了眼前的敵人啊！」

「笨！」橙嚥下了最後一口巧克力。「你一定沒把潘朵拉的規則看清楚吧？」

「什麼？」

「你巧妙地使用了第一和第二條的規則，欺瞞著妖怪們替你效命，不斷地殺伐人類，由我出面擊敗牠們之後，又順勢將其收服，以利你之後使用，其實你打從一開始就計劃要收服百鬼了，只有完全的鬼偶才能聽從持有者的吩咐，不會有異心，我說的沒錯吧！但是你沒注意到第三條的規定。」橙笑了笑，那是大勢已定的勝利笑容。

「第三條？第三條？」

「是啊！第三條、盒中的惡鬼必須為百數。你知道為什麼嗎？這是宙斯為了防範人類在還沒完全收服百鬼之後，就將其開啟使用，那麼剩下流連在人間的妖怪就可以重獲新生，永遠不受潘朵拉的束縛，妖怪之間為了利益惡鬥，或者想要平靜躲起來的私心都是有的，那宙斯的計畫就全盤皆輸了。」

古正傑聽到這裡已經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想不到自己一子錯、滿盤皆輸，但當悔恨還沒全然淹沒他的內心時，已經被緊接而來的恐懼給取代了。他感到自己四周圍漸漸被陰影壟照，眼前黑暗到透不過一絲光線，這是因為九十九隻惡鬼，正以他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大圈圈，圈圈越縮越小，直到容不進牠們全體，牠們互相推擠，伺機而動。

「看來牠們的決定是要湊滿一百隻惡鬼，回到潘朵拉裡呀！真了不起，古正傑，牠們寧願放棄重生的機會，也要將你吞沒成為第一百隻惡鬼，你可真屌…」

只剩下細微的游若蠶絲的聲音，接下來從橙口中吐出嘲諷的話，他再也聽不進去了，古正傑正被妖怪們一塊塊地扒皮拆骨，貪婪地將身體用最快，最殘暴的方式剝削著，奮力扭斷關節和肌腱處、大剌剌啜吸著噴濺而出的鮮血、啃蝕他的肉塊及內臟…妖怪們沒有吼叫、沒有作亂，只是交會了彼此的眼神，確定大家一致的慾望。古正傑被平均分成了九十九等份，他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也許是因為被分屍的速度快到來不及真實的去感受，他安詳地看著自己被分屍蠶食，活生生地被凌遲，就像凱魯比尼所著的c小調安魂曲裡頭描寫的受苦之人，慢慢衰竭，而後死亡的過程，想不到最後由自己拉出的提琴聲，竟成了自己的輓歌。

「太…可惜了…只要再…一天…再一天就可以成功…你們這群…笨蛋…」

古正傑的肉體連同靈魂被妖怪所吞噬，他成為了第一百隻惡鬼。

橙和其他人面面相覷，故意撇開吃完人肉還在打嗝的妖怪，一拐一拐地走到盒子旁，咬著肋骨斷裂的痛楚，低身拾起潘朵拉盒子，萬惡之首的殺人武器，開啟，將所有的百鬼再度收服。

「永遠的沉睡吧！我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