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七十三章

狩羽的住所比起一般女孩子住的房間，真是天壤之別，一間位於四樓的破舊公寓，狹長的走廊直通她的臥室，廚房和浴室也在臥室裡，格局就這麼大了。小得不能再小的浴室只有淋浴設備和一座馬桶，沒有鏡子，地上是長期碎裂沒有修補過的花紋磁磚，牆上是單純的水泥壁，連磚都省得黏，廚房也是空無一物，一支泡茶的小壺，快發霉的茶葉包，架上擺幾罐好像隔了幾個世紀的香料，味道參差不一，讓人鼻子過敏，流理台骯髒污黑，偶爾會經過幾隻竄出又遁入的蟑螂，天花板會滲水，沿著一邊的牆壁擴散，流下，房間裡頭沒有窗戶，有一盞閃爍不明的五瓦日光燈，一張單純白色床單鋪蓋的鐵架床，她的生活像是在陰影中飄浮的幽靈，斑駁的兩面牆壁之間，彷彿除了漆黑，什麼也沒有。

「你這邊坐，我泡個茶……嗯……茶葉該放多少量才好？」南宮晏在流理台邊躊躇不前。

「還是妳去坐著，我來吧！」

橙捲起袖子，用手指捻起茶葉沫，丟進壺裡，像渣一般的茶葉還是有些許茶香，雖然還是有點霉味，他反覆按了幾下熱水壺的出水鈕，沖開了茶葉屑，用茶匙攪拌一下，倒出兩杯，一杯遞給坐在床邊的南宮晏，房間裡能坐的地方也只有床了。

橙雙手捧著杯子，吹了幾口，坐在南宮晏的身邊，進入女孩子的房間，坐在女孩子的床上，和女孩子一起喝著茶，這些倒是對愛情生澀的橙沒有過的經驗。

「很好喝，你泡的茶喝起來很溫暖。」南宮晏的聲音像柔軟的棉花。

「是嗎？」

「橙，為什麼古正傑一向都殺有罪過的人類，昨天竟一口氣連殺了這麼多條無干生命？」

「嗯，為了脫罪。他明白加上的立場，在科學辦案的條件下破案才能給社會大眾一個交待，所以加上不能告訴其他人，連續殺人魔其實是妖怪所為，但是昨天誤闖他家的鄰居和警察可不會乖乖守口如瓶，只有殺了他們，才可以自編自導一場恐怖份子挾持事件。」

「人類明明也是很殘忍，卻又要用虛榮的情感來做包裝，將自己提升成偉大的高等生物。」

「那倒不盡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像他那樣的。人無法理解他人，甚至要理解自己都很困難，所以人才會互相學習，因而有趣。」

「但是你們人類卻總是在逃避自己真正的感情不是嗎？你們有互相努力在理解別人嗎？」

「比如說呢？」橙抬頭看著一閃一暗的日光燈。

「小一明明就喜歡劉君君，卻不敢告訴她；而劉君君喜歡你，卻也不告訴你。而你自己就更糟糕了，你從小就畏懼外在可能帶來對你的傷害，選擇一開始就封閉自我，消極面對周遭的事物，這就是所謂的互相學習嗎？」

橙莫名的看著眼前的南宮晏，一位狩羽在人間的人形。

她是真的很努力在研究人類的情感，而不是單純的為了自己想要的翅膀來人間殺人而已。

「你喜歡過女孩子嗎？」

「沒有。」

「你跟女孩子接吻過嗎？」

「不知道。」

南宮晏默默放下茶杯，右手捧著他的臉龐，像在摸索他臉上的弧形，帶著肉桂香的無名指慢慢的刻劃，從眉毛、眼瞼、顴骨，慢慢滑過了他的嘴唇，橙很少這麼近距離的端詳一位女孩子，基本上，他根本打從心底沒有想過花時間去看一個女生，他不懂為什麼情侶可以對望良久，相看兩不厭，但現在的他，確實很想將視線停留在眼前這位女孩子的身上，蒼白的細頸、微抿的嘴唇、藍寶石清澈的眼珠子。

良久，他以為自己被催眠了，全身動彈不得，四肢像是被釘上一樣，當他意識過來時，南宮晏的嘴唇已經覆在他的嘴唇上。

那是有溫度的接觸，不是冰冷的人偶。橙以為南宮晏將體溫送到了自己身上，因為此時的他臉頰開始發燙，有點微喘，微醺，不可思議的感覺。

直到南宮晏離開了貼緊她的橙，他都還在微愣。

「誰的吻，你比較喜歡？」

橙沒答話，抬頭看看不規則跳動的壞掉日光燈。

尷尬，沉默。

「也許，明天，我來幫妳換支燈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