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七十五章

古正傑蹲倨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裡，一旁是一家便利商店，門口有正煮著蔥油餅的攤子，他慢慢地呼吸著，緩和還在亢奮中的情緒，油鍋裡嗶嗶波波的炸油味，水溝蓋下緩慢流動的陣陣惡臭，貨車呼嘯而過的柴油煙味，人們身上挾帶的汗臭，剛剛還遺留在鼻息間的血腥味。

他摩娑著手中的盒子，像寶貝一樣呵護著，就如同四、五歲的幼稚小孩剛投完扭蛋機，急著轉開把玩扭蛋那樣興奮。哈口氣，用袖口擦亮污黑的部份，盒子安詳的燃燒著邪惡，由他的手中延燒，穿越了血管，在血球中乘風破浪，沸騰著血液，順著脊髓蔓延至延腦，蠹食善良、無謂的正義感，同時也供給、灌輸邪惡的養份，以一種強迫性的方式，讓人無從拒絕。

盒子底面是鏽蝕但依稀清楚的刻字，覆蓋生繡的褐色鐵屑，條列式的規則，就像買東西都會附贈的使用說明。

1. 持有者必須是人類。
2. 收服釋放的惡鬼即可得到其力量。
3. 盒中的惡鬼必須為百數。

對於第三條規則，他始終無法理解，但看來不過是不足為道的附加規矩。

盒子表面是被藤蔓攀爬滿全身的六隻天使，熾天使，在寶盒上頭飛舞，歌誦，但縛身的毒藤蔓卻如針織般穿梭在天使身上，緊緊禁錮，祂們極力地唱詠，面目卻越來越猙獰，精緻細膩的雕刻，將古正傑現在的心境刻畫得栩栩如生，他能感受到寶盒上的天使是如何地抑鬱不得志。

熾天使，是上帝身旁負責刑罰的天使，上帝的殺手，擁有六片羽翼，雪白堅韌，身上刺著火燄，燄群暗潮洶湧，專門替上帝處罰不善人民，卻被帶刺的毒藤蔓捲曲、束縛，無法大展拳腳。

「我就是為了你們而生的。」古正傑露出了訕笑。

十五分鐘前，他剛剛處決了自己的母親，罪名是，意圖破壞諾亞方舟的聖戰。

他的母親終於發現了兒子的秘密，從在替他整理房間時，搜到的潘朵拉寶盒中發現的，母親不僅沒有贊成他的思維，還企圖阻止這神聖的任務，要將寶盒送到佛光山。

於是她成為了諾亞方舟下的一樣祭品，奉獻給了三隻妖怪，由他親手操刀，將母親身上的血肉一塊塊割下，然後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像餵食鴿子般，一片片丟在地上或空中，讓那三隻家畜爭個爽快。

支解屍體，不像漫畫裡的這麼容易，每一刀都必須使上吃奶的氣力，遇上筋肉的部份還得換上鋸齒狀的鋸刀反覆來回切弄，幸好父親留下的工具間裡的工具還不少，母親雖然有點年紀，但是肌肉的彈性依然很好，他意外發現母親有骨質酥鬆的毛病，這是在用鐵鎚搗碎膝蓋時所看到的，膝蓋骨的密度好像月球表面穿了幾個洞，只是狼人不會計較這些瑣事，母親的血也有點過期了，這是德古拉啜飲時嘖嘖嘆息時候說的，賽倫沒有生吃人肉，她最近迷上燉煮，將頭丟進大鍋裡用熱水煮沸，可以去掉無謂的體毛，用湯匙摳出眼珠來咀嚼，可以明目，加點香料更有圓潤的口感。

一般來說，古正傑不參與這些金字塔底端的卑賤職務，他是高高在上，鎮守指揮的領袖，但他偶爾也想親自操刀，做個真正的實踐者，免得將來諾亞方舟實現之時，自己卻有所遺憾，她的母親，這位可憐的女人，就成了他第一位貢品。

日曆紙翻到了六月三日，連著兩天殺人已經沒什麼特別了，但是親手殺了養育自己的母親，這倒是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客廳滿地的血湯，沙發盡是濕漉滑膩的湯水，片肉遺漏在吊扇葉片上，碎骨和一些不好吃的內臟被吐在黑色垃圾袋裡，堆床架屋般擱在牆角，母親變成了靜靜躺在牆角的一灘餿水，她再也不會阻止兒子做任何的事情，而是默默地，等著待會的垃圾車來回收。

「母親，等我的理想國度實現時，妳一定會額手稱慶有我這麼一個兒子。」

古正傑，終於瘋了。

回憶完十五分鐘前所做的事情，他依然非常激動澎湃，但不溢於言表，收起盒子，古正傑拿起一支廉價的原子筆，在手上的紙條上悉悉疏疏寫上幾個字，折成三折，起身，走進便利商店。

「歡迎光臨！」開朗的店員一派輕鬆地向一位通緝在案的殺人魔燦爛微笑招呼。

「請將這張紙條交給待會來買巧克力的台南二中學生。」

「啊？」店員心想，這種要求，這輩子沒聽過。

「請照做就是了。」

「這…這太沒問題了嘛！」

這張紙條，是個警告？還是戰帖？恐怕只有身為當事者的兩個人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