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六十三章

與須賀分道揚鑣後，橙一路踢著可樂罐回到了學校，又是整整一個月沒有上到課，而六月份就是學校的期末考，即使對上課這檔事，橙是一點都不在乎，但落合主教仍然堅持他必須完成必要的學業，比起他遠渡海外的父親，落合主教還比較像他的法定監護人。

原本想從大門大大方方走進去，反正警衛伯伯也認識他，每次考試都名列前矛的資優生，特別是還有一撮惹人醒目的金色捲髮頂在頭上，想要令人忘記反而還比較困難，但橙決定低調點，沿著學校水泥砌成圍牆，他踱步來到學校後門，這是有名的一條小街，學生稱它為『二中街』，不愛唸書的同學三不五時就會從這邊翻牆過來，然後到『二中街』裡，叫碗熱呼呼的湯麵，一邊把玩著大型機台，渡過翹課的時光，久而久之，學校的教官也會慕名而來，不過卻是來抓人的，但道高一尺，魔高必一丈，漸漸地，電玩店的老板因為玩家被教官帶回去而門可羅雀，生意日漸蕭條，於是決定為了那些冒死出來消費的學生，做了地下室、隔間、監視器、在門口貼上『教官與狗不得進入』的愛國標語，甚至打通了後牆做出一條逃生巷，讓學生們可以安心的消費，毫無後顧之憂，可以說完全達到了以客戶的立場設身處地，以客為尊的經營理念。

橙站在圍牆下，思考要不要翻牆過去，因為同一道牆，翻出來跟翻進去，完全是兩碼子的事。翻出來，就是海闊天空，像解除束縛的風箏。而翻進去，你完全不曉得裡面有什麼在等著你，兩台對望，畫面直達教官室的監視器；四五成群，盡忠職守的獠牙校犬；落地時可能會深中埋伏，教官精心打造的刺絲網陷井；當然，如果教官此時就在那道門後面堵你的話，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如果沒有充份翻牆的理由，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嘗試。

橙磨磨雙掌，扣住牆壁，身輕如燕三兩下就躍過了後門圍牆，落地。

「橙同學，你在這裡做什麼？！」肥胖臃腫的教官雙眼瞪大如銅鈴。

「呃……我在做實驗，關於人體與圍牆和索羅斯金融風暴經濟大衰退引發的骨牌效應三者之間的關係。」

「嗯，不錯。上課了，快進去吧！」這也算得上充份翻牆的理由？

人類的頭腦已經逐漸退化，到了世界末日那一天，也許腦袋裝的也只剩下漿糊了，橙一方面對自己胡扯的功力欽佩，一方面又不禁搖搖頭感嘆教官的愚蠢，他的智商已經全吃進那顆圓滾滾的大肚子裡了。

烏雲被拖曳到了城市上空，雨勢開始漸大，橙走進教學大樓，那是棟由頭至尾，以紅磚打造而成的藝術建築，幾道拱門代替了原本的玻璃門，開放式的空間讓大樓融入校園之中，合為一體。他身上的襯衫因為沾溼了雨水，黏答答地貼在身上，紅樓的迴廊底下空氣也悶熱，逼得毛細孔不斷排汗，白領襯衫在內憂外患之下已經皺巴巴了，閃電像一道利刃劃破暗黑蒼穹，如影隨形地跟在橙的腳步後方，他感覺到地面因為雷聲而震動，雨水猛烈地落在花木扶疏的紅樓中庭，像是急促團揉報紙的聲音。

佇足，凝視。

一隻小貓咪，在風雨飄搖中，如履薄冰地步步為艱，像是隻被棄丟在垃圾場的破布偶一樣不起眼，牠只是一昧地嗚嗚叫，尋求幫助。

應該是剛出生沒幾天，就被母貓拋棄的小貓，跟自己一樣，都是有名無實的可憐孤兒，橙心有戚戚地呆在長廊下，但他什麼都沒有做，就單純只是看著那隻小貓的進展。

呼救，求饒，消極的面對世上的一切，希望遇到憐憫之心的大好人，可悲的命運。

橙並不打算對一隻沒人要的畜牲伸出援手，何必呢？當初自己也是一個人孤單地被父母親丟在教堂前，託神父照料，他也曾經哭泣、跪求、討饒，但他們還是走了。留下一棟老舊屋子，隔了一片太平洋，遠赴外地，每個月寄來安養費，沒有關懷的家書，只有白淒淒的信封袋，裡頭塞進幾張銀行代寄的鈔票，以及無情無言的問候。

「你必須靠著自己才能活下去，別想去依賴任何人。」橙冷冷地說。

但他的眼神很快地就被另外一個畫面帶走，那是站在另一邊長廊下，一個正對著小貓咪關懷般搖手招呼的女孩子，懷裡抱著一個熱呼呼的便當盒。

女孩優雅地蹲在貓咪旁，打開飯盒讓牠大快朵頤，她擁有一襲金色長髮，聞風飄曳，雅典娜神聖的貴族氣息，在這位女孩身上表露無遺，眼窩裡褐色的眼珠子溫柔地關懷著腳下溼漉漉的貓咪，原本冷得直打哆嗦的貓咪此時好像進入烤箱一樣，舒服放心地黏在她的腳邊，盡情的磨蹭撒嬌，橙的視線落在那位女同學胸前藍色的字繡上。

童光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