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五十八章

零終於出院了，今天台南的早晨朦上一層濃霧，如一隻透明的精靈吞噬了整座城市，每棟建築物，空氣悶悶溼溼，零的心情卻是異常開心，這是當然的，住院住了這麼久，總算可以自由地在外面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動，就像是出籠的小鳥，不，應該說是猛虎出閘吧！

「殺啊殺啊！不要擋我的路啊！」她推著行李箱殺氣四溢一馬當先。
「零，妳小心一點呀！」零的媽媽緊張兮兮地跟在後面跑卻追不上她的腳步。
「我先去陪零吧，阿姨。」
「也好，我先去跟醫生道個謝。」

我追出門口時，零早已撒落了一地的行李，她焦頭爛額地在地上收拾，我也過去蹲了下來幫她撿東西。
「殺呀殺的，妳是要殺去哪裡呀？」
「我就是愛殺嘛！殺殺殺！」她用手刀在我身上砍來砍去。
「好啦！快點收，等一下擋到人家要看病的人就不好。」
「嗯！人家說好事多磨果然是真的。」她笑瞇瞇地哼著歌收拾東西。

「要不要我幫忙？」一位和藹的老公公走了過來，也幫我們善後滿地的行李。
「謝謝你。」我沒有很清楚地看著老公公的外貌。
「不好意思哦。」零也急著撿地上的東西，只跟老公公點了個頭。

零的媽媽這時剛好和醫生一同走了出來，我們也差不多都把行李收好，她看到了趕緊跑過來，轉著零的身體像在轉陀螺一樣，四處上下檢視零有沒有傷口。

「媽媽我沒事啦！厚！」
「妳才剛出院，要小心一點啊！媽媽會很擔心的。」
「我知道啦！媽媽，這位老先生人很好哦，剛剛還幫我們撿東西耶。」她急著介紹左手邊的那位和靄可親的老公公，老公公站在那裡，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零，他…是妳外公啊。」

已經不認識了，雖然有感覺，但是沒有絲毫印象，她努力地回想，想擠出一點點關於外公的記憶，也許是在蘶蘶峨峨學走路時，外公曾經牽著她的手，或許是在自己被爸爸責備時，外公出來保護她免於責難，一幅幅曾經可能燦爛過的詩篇，如今卻一句也讀不出來。
零愣在了醫院門口，在腦子裡不停地翻著回憶的字典，不管思考了多久，卻只能呆呆地望著眼前有名無實的外公，她失去了外公。醫生的雙手放在白袍裡，也許手足無措的他也只能這麼做，眼神充斥著不捨，卻也是無奈，零的媽媽也如時間暫停一般地杵在外公和零之間，三個人像是不再自轉與公轉的地球、太陽、月球，無言的氣氛混合著溼悶的空氣，明明開朗的情緒瞬間便被壓迫了下來，這是她出院迎接冬季到來的第一天。

跌倒了沒有關係，跌倒，正好讓你有足夠的時間，望著湛藍天空，凝視遠方的目標，確定未來的方向，不再盲目地撞得遍體鱗傷，我們習慣這樣地安慰受傷的人，卻沒有辦法拿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也許當跌倒的那一剎挪，我們甚至還在奢望，如果沒有過跌倒，沒有踢到那顆絆腳石，該是有多好的事，沉浸在感傷的人永遠走不出自己的悲傷，我希望可以拉她一把，扶著她前進，零，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