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五十章

霧氣若隱若現地游走在台南市街頭，像是地窖裡的溼氣使人的皮膚溼黏，天就快要亮了，加上隊長拍拍雙頰，脫離了自閉的恐懼回到現實，那些悲痛的回憶就將它埋在大腦裡的一處，深深的，永遠都不要再被挖掘這個瘡疤了。

可能是窩在地上太久的時間，他起身後顯得有些跛腳，還未能適應地面所帶給他的真實感，扶著牆，讓手指乾裂的皮膚蘸上露水嵌進的壁縫中，然後將掌心整個貼在牆上，當成清潔水來洗滌手上的血腥味，那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血味。

忽然他感到腦子裡有東西在不停敲打，那是全身的血液全衝上了大腦，擠壓住腦血管的感覺，血球噗通噗通地活躍，像開著嘉年華會一般熱鬧，是第六感的徵兆，有事要發生了！他渾噩的思緒忽然全一口氣被沖開了，拔足往街尾狂奔。

一聲慘叫劃開了霧氣，錐心的扎進了加上的腦膜裡，他站在一間銀行前面，大門還是深鎖的，那場景真是突如其來的恐怖，害怕的冷縈環繞著他，有如北風冷冽刮在他頭頂，全身肌肉和骨頭瞬間萎縮一樣。

為什麼？又消失了？
還有什麼東西比他的第六感更快速？

現場有一位婦人嚇得動彈不得，趴在地上，活見鬼一般地哀饒，而她後頭則死了一位中年男子，張著嘴，露出一口又臭又爛的牙齒，雙手緊壓住自己的胸口，衣裳是八零年代的老西裝，還有補釘的痕跡，皮鞋已經非常老舊，全身酒氣沖天，靡爛的死去，看來是位流浪漢。

加上厚實的手掌拍拍婦人還在顫慄的肩膀，亮出警徽要她安下心來，按照繁文褥節的規矩先行打電話通知總部，隨後蹲在那個醉醺的流浪漢旁邊，掏出手帕包住手指避開指紋的沾染，專業性地摸索他身上的遺物，終於在一件破碎的皮包中找到身份證。

「是瑩嗎？立刻幫我查查這個人的身份。」加上很快地撥了電話給在分隊的瑩。

「好的，給我三分鐘。」

還不到兩個鐘頭，又死了一個人，依皮膚上的體溫還微熱的情況判斷，死亡時間還不超過十分鐘，這次死者的雙手緊壓在自己的胸部上，應該是心臟衰竭或病發，加上用食指抬起死者下顎，發現他的嘴角流著帶有血絲的痰汁，面色蒼黃，皮膚則呈現濕冷的狀態，加上確定死者是死於肺水腫。

那是因為肺靜脈的壓力昇高因而破壞肺泡，使肺泡上的血管滲出，而導致肺泡水腫的過程，他是被自己的體液給淹死的。

加上回頭看看那位婦人，婦人已經比較冷靜了，雙手緊抱住路邊攤的假LV包，但雙眼仍直視著街道，深怕瞥見屍體的模樣。

「小姐，請問他是怎麼死的？」

「我…我不知道，不關我的事啊！！！」婦人緊張得口齒不清。

「可是妳當時在場，可以告訴我妳看到了什麼嗎？」

「我剛從朋友家打牌回來，正想回家補個眠，誰知道那個人忽然出現在我身後，勒住我的脖子要搶我的皮包，我嚇得跑到這間銀行旁邊，然後有一個女人出現了，對，是女的，她出現在那個人面前，用手壓在他的胸部上，然後沒多久那個人就一直咳嗽，不停喊救命，最後就吐血死掉了。」

「妳有看到兇手的長相嗎？」

「沒…沒有，她是穿著束腰的斗蓬，好怪的衣服，帽兜還蓋在頭頂，把臉都遮住了，長的不高，可是我記得她的手很白，白得像是沒有血色一樣。」她緊張地交代完後還拉拉加上的袖口，「警官，我不會有事吧？我也是被害人啊！」

「妳放心，不會的。妳還有沒有記得些什麼？比如…那個兇手走後，還有誰來過？」

婦人聽了有如醍醐灌頂一樣，驚訝地猛點頭，「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金色頭髮的年輕人來過，很快，看完那個死掉的人後一下子就走了。」

「我又慢了一步嗎？」加上懊惱地咬著下唇。

手機突然響起讓加上抽蓄了一下，「隊長，我是瑩，查到死者的身份了。」

「嗯。」

「死者現年五十六歲，有多項強盜搶劫前科，自從假釋出獄後就在台南一帶不停累犯，警方已經追蹤他很久了。」

「嗯。」

「隊長，我可以說說我的看法嗎？」

「說吧！」

「到現在為止，隊長所一直跟蹤的殺手，他的目的顯而易見，都是在殺一些世人覺得罪有應得的壞人不是嗎？這樣對我們警察來說，也是一種推波助瀾的效果啊！」

「罪有應得，但還罪不致死，瑩，這個殺手才是真正罪該萬死的人，對方已經逐漸在縮小範籌了，從罪大惡極的人一直殺到連有前科的流浪漢都不放過，假使我們縱容這個殺手，這個社會就會陷入一場恐慌動蕩，如果連抓壞人這種事情都要交給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那還要我們警察做什麼？！！」

「可是我……」

「不用說了，以後不准妳再提這種打擊士氣的話。」

「是。」

加上氣沖沖地掛上電話，這時警方和新聞記者也蜂擁而至，一個晚上，同一個社區就發生了兩起兇殺案，真是忙壞了這群人，加上向過來的警察點頭示意後，便匆容離去，他低著頭快步地走回車上，將椅背向後挪，仰躺在上面，翻來覆去許久，他還是想不透現在眼前盤旋的三道問題。

這一次對方是怎麼殺人的？
每次死者的死法都大不相同，究竟有多少殺手？
還有為什麼那個叫橙的少年總是能比他早到一步？

漸漸地，他的不安化為了平靜，茫然的眼睛開始擴大範圍，腦子像是空酒瓶打轉，最後停下了思考的動力，當再也聞不到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味時，他便呼呼大睡了起來，沉沉地，像個屍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