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四十五章

即使是白天，這裡由燄火燃起的煤炭煙，卻遮蔽了天空，景色像是一幅黑白相間的油墨畫，礦渣和礦屑堆積在大煙囪的兩旁，散出陣陣硫臭。
加上隊長踩在溼濡的泥土之中，留下一個九號半的鞋印，他仍舊一襲相同款式的黑色大衣，恰好和四周的景色互補。他蹭蹭鼻子，這裡的空氣像在潮濕的陰溝裡那樣沉滯，墳場就是這種怪味道嗎？
焚燒過的煤炭參雜骨頭留下的磷味，還有在空中正忙著散佈的硫磺以及煙硝味，不過最令人作噁的應該還是眼下這些破碎凋零的屍塊，空氣裡黏糊又惡臭，活像一個屠宰場，浸泡在這樣的墓地一久，也許自己也會變成當下這些腐骨而不自知，像這樣的地方怎麼能夠住人呢？但眼前這位瞎眼的老婆婆確實就住在這裡，和正攙扶她的孫子住在一起。

「老婆婆，您住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神社喔？」某個年紀約二十出頭的年輕員警正在替這位瞎眼的老婆婆做筆錄。

「他們兩個都死了嗎？」老婆婆問。

「是呀！根據他們的戶口資料，似乎是一對夫妻，和老婆婆您一樣，都是這座墳場的管理者，我想請問您，當他們屍體被發現時，您在現場嗎？」

警員看老婆婆沒有答覆的打算，低頭和靄地看看一旁的小朋友，又問：「這位是您孫子嗎？」

老婆婆仍舊沒有理睬他，只是讓一旁的孩子替她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嘆氣，讓這名員警顯得有些難搞，正一愁莫展時救星便到了。

「你們先走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加上隊長接過年輕警員正在製作的筆錄。

「是，小隊長。」

幾個戴口罩的員警三兩下就被加上打發走了。

「這個聲音？你是…天使長路西法？」老婆婆側著耳朵聆聽。

「妳認錯人了老婆婆，我不是什麼路西法，我是士林分局第三小隊小隊長，加上。」

「嗯，沒錯，你是路西法的轉世，我雖然已經看不到了，可是聽得出來，也感應得到。」

「老婆婆，妳剛剛說了『已經』？意思是，妳曾經看的見東西？」

「廢話！要不是為了對付那個小鬼帶來的一群惡魔，我又怎麼會搞得如此狼狽！」老婆婆說到氣忿處竟一握手，將指間的香煙扭成一團，化成了菸草灰，甚至是更細微的碎片、小微粒。

看到老婆婆的力量，加上感到有些吃驚，這是一般人做得到的行為嗎？

「老婆婆，可以將當天的情況告訴我嗎？」加上表現出恭敬對待的態度，扶著老婆婆坐在神社的階梯前。

「警探先生，你要聽場面話、亦或是真相？」

「如果可以的話，場面話就省下來吧！那我該怎麼稱呼您？」

「嗯，我正有此意，本師範的本名是平劍指。」

「可您的身份證上明明就是平罔市？原來罔市也是妳，劍指也是妳，妳可真機靈啊！」加上正研究筆記本上的資料。

「閉嘴！你究竟要不要聽！」平婆婆惱羞成怒，她是很容易動怒的。

「抱歉、抱歉！您繼續吧！」

「本師範原本是在人間收服妖怪的驅魔師，而警探你，則是掌管天界天使將領的天使長路西法，在66年前，宙斯所製造出一個名叫潘朵拉盒子的封印被解除，裡頭所關住的百鬼來到了人間搗亂，我奉聖教的命令前去歐洲收服妖魔，但因當時我孤身奮戰，陷入險境，只好使出所有修為，啟用『天使領域』將路西法你召喚下來，大戰過後，你不幸戰敗，投胎在人間等待復活的時間，而我則遁入台灣修行，一轉眼便是六十年。」

「啊？」這所謂的真相聽起來跟在瘋人院裡聽到的沒兩樣，加上有些傻眼。

「六十年內我功力回復以往，因有靈氣在身，相貌便不會老化太快，但潘朵拉的盒子卻再次被一個高中生打開了，他帶著百鬼來向我挑戰，雖然我有無窮的靈力，卻忘了自己已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了，根本沒有辦法對付，逼不得已，我只好再次使用『天使領域』，意外的，下凡的新任天使長加百列，卻和宙斯是一丘之貉，竟聯合百鬼向我攻擊，激戰過後，雖然我們險勝，但我的兩名徒弟卻已慘遭殺害，只剩下這個小徒弟，連我自己都因此失明了…」

「嗯，等等…平婆婆，您的說書頗為精彩，不過我想問的是，這死掉的兩個管理員真正的身份。」

「不是說了，是我的徒弟嗎？！」

「那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

「被妖怪殺死的。」

「哦，所以妳是維護世界和平的超人？」

「可以這麼說。」

「哦，那我先告辭了！」加上拍拍大腿，起身準備離開。

「你去哪？」

「消滅銀河系五大行星的侵略者。」

加上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一想到自己居然浪費寶貴的時間在一個瘋婆子身上就覺得好笑，嘴角揚了一下，搖搖頭，嘲笑自己的愚知，看來一切線索還是要往那個叫做橙的少年身上偵察。

「警探！」平劍指斥喝一聲，「你以為為什麼你總是能知道罪犯在哪裡，知道罪犯要犯案的時刻，如果不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你有這個本事嗎？！如果你不肯相信本師範的話，那你繼續追那個金髮少年就對你越不利，記住！離真相越近，你就越危險！」

加上隊長佇足一會，又急步離開。

為什麼這個老婆婆知道連我自己都懷疑的能力？為什麼她會知道我正在跟蹤那個叫做橙的金髮少年？
警隊裡面有人洩的底嗎？不可能，他們沒必要透露這個給她知道。
那她一直都跟監我的行蹤嗎？也不可能，我最自傲自己的跟監技術，怎麼可能被跟監了卻毫無知覺。

難道她，真的是所謂的『靈師』嗎？
連我都是天使長路西法的轉世？
一切事情都是妖怪搞的鬼？

這荒唐的故事卻有極為正常的邏輯，加上隊長沒有辦法推翻平婆婆所說的證供，但這種供詞實在不以採信，畢竟，這個世上，是沒有鬼的啊！
那，如果有呢？
這一切，不就全都合理化了。

加上頭痛的痼疾又犯了，坐上警車，鳴起警笛，一路開進沸揚揚的市區之中，警車高低交替的鳴笛聲，就如同一道利刃，劃開了擁擠的車陣，卻理不清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