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十二章 當兵和坐牢，不要彎腰撿肥皂

樹很高，斑斑點點的光影，在老舊的公寓牆上閃爍搖動，日光的強烈耀射下，商店街後，那在狹隘巷弄裡的社區難得的充盈著飽滿的色彩，葉子好綠、天空很藍，心情也跟著悠閒起來，幾名提著菜籃的婦人經過公寓時，會停下腳步，聆聽一下從四樓傳出陣陣悠揚的鋼琴聲。

那是貝多芬的八號鋼琴奏鳴曲悲愴第二樂章。

狩羽正坐在客廳的琴椅上，挺著腰桿、垂下雙肩、懸著纖弱的手腕，從指尖到手臂形成了完美的九十度角，像個專業的鋼琴手，任由輕盈的手指頭在八十八個黑白的琴鍵上游走，像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似地快速用指腹敲擊著按鍵，赤裸的腳一會踩上制音踏板擴大音量、一會踩上柔音踏板柔和音樂，琴槌配合著彈奏者，順從地敲擊琴弦。

這台鋼琴自從阿海的母親開始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後，就再也沒人掀開琴蓋過，那鑲在琴蓋上，燙金的BESTER符號已經帶些骯髒的黑污，酒紅色的大琴套也佈滿灰塵，頹喪地垂蓋著，然而鋼琴就像是有股令人安心的魔法，也許是隱匿在木頭裡的古老氣味作祟吧！

狩羽雖然一貫地帶著憂傷的神情彈著，但心情或許開懷許多，阿海沒辦法了解，因為她始終喜怒不形於色，很少看見她有多餘的表情掛在臉上，於是阿海繼續掬著下頷，慵懶地瀏覽著部落格的留言。

留言依舊，許多網友嘖嘖稱奇，還將今天富船商事大少東接管公司的新聞貼到版上來，兩條生命，一個晚上就消逝了，板上因此又累積了不少崇拜的聲浪，還有網友已經成立了後援會和自己的家族，宣稱自己可以和殺手有第一類接觸，有的網友希望殺手可以出書、有的希望殺手可以參選下一屆的總統大選…

當然，反對的聲音也是有的，一位匿稱是JT的留言者，抨擊板主作秀，說自己一點也不怕，有種來殺他，他的後台很硬，黑白兩道都認識，接著與一堆支持護航的網友陷入激烈的筆戰。

「狩羽，我看這樣不行，最近的訂單少接一點比較好。」阿海憂心忡忡地說。

鋼琴聲在空中倏地引斷。

「為什麼？」

「網友把新聞炒大了，網路警察很容易就會注意到我們，要靠IP位置找到我們也不是件困難的事，到時候把妳抓走怎麼辦？」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嗯？」

「警察是抓不到我的，頂多就是你被抓走而已。」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啊！」阿海嘆氣。「究竟是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還得訂下一命換一命的規則，可以告訴我嗎？」

「嗯…這並不是我規定的。」

「那是誰？妳可是妖怪耶！還有誰可以指使妳啊？」

狩羽起身，彎腰，將椅子挪後，輕輕將琴蓋闔上。

「是沒有規定不可以講啦！」

「那妳就講~~~出來。」

「我是為了可以前往極樂淨土，因此才這麼做的。」

「是神明的詛咒嗎？妖怪要上天堂就必須殺很多人？」

「不是這樣的，所有的妖怪，無論是被魔界驅趕離開，或者是想到人間界生活，又或者，像我一樣，想前往極樂的妖怪，都必須到『魔晃』接受訓練。」

「妳指的『魔晃』是…」

「『魔晃』裡指導妖怪如何化身為人類，學習人類的語言，以及人間界的生活習慣，總之，就是學著如何當人。而『魔晃』有個很古老的規定，畢業之後，必須完成自身的考驗，到人間界去替你們人類殺齊一千個人，同時委託的人類也必須替魔界殺害另一個生命，但因為我們妖怪無法以直接的方式殺害人類，我們只能是個工具，讓人類互相殘殺的工具。」

「這是什麼鳥規矩啊？那殺滿一千個人，妳就可以前往淨土了嗎？」

「錯，『魔晃』的規定只是可以讓妖怪取得離開魔界的同意書，就像是畢業證書那樣，如此而已。」

「那麼定下這個規定的是閻羅王嚕？」

「你又錯了，定下規定的是『校長』，已經有十年不曾改變過，現在，亦復如是。」

「妳不要老是說我錯，妳就讓我對一次行不行啊？」

「嗯，你說對了，警察真的找來了！」

門外兩名穿著便衣的警察帶著搜索票，正準備按鈴逮人，樓梯間也駐守著好幾名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將公寓的出入口團團包圍，完全封鎖，打算一舉成擒，將網路上鬧得沸揚揚的殺手逮回警局，送進鐵牢裡。

「糗掉了！」

隔著一道門，阿海與警察們無言的對峙著，緊張的氣息在門縫間穿梭，衝突一觸即發。

「我不要坐牢，我長這麼帥一定會被捅屁眼的啦！」

「一回生、兩回熟。」魔晃都在教妳些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