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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喂!真的要進去嗎?」

「不要吧?!」

「誰不敢進去,誰就是垃圾。」

「我本來就是垃圾!我不會不承認的。」阿源攤了攤雙手,充份發揮出卒仔應有的義務。

在我們眼前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巴洛克式建築,搖搖欲墜地矗立在荒煙蔓草的竹林之中,乖誕誇張的設計風格充斥在這棟大宅的各處角落,藤蔓依附在外露的旋轉樓梯上,零亂不堪、依稀可見,令人觸目驚心的彈孔痕跡散佈在斷垣殘壁的整棟屋宅上,似乎正在向我們敘述著當年這裡激烈的戰況,我已經感到腳底毛毛的,好像有死掉的冤魂在地底下拉著我的雙腳,要把我拖到地下去陪他們一樣。

竹林遮蔽了夜空,月光鑽進竹葉間的隙縫將影子灑滿一地,夜風吹起,竹林便沙沙作響婆娑搖曳,搖得很討人厭。

很奇怪,我自小在鹿谷這裡長大,卻從來沒有看過這棟雄偉的建築,要不是昨晚聽爺爺敘述他的故事,我還真不會那麼無聊陪老爸來逛這種久未有人氣,只讓感到陰風陣陣的鬼地方,像意圖阻礙我們前進似的,夜風不斷地呼嘯著。

「喂,這座城堡好漂亮,不進去看一下很可惜耶。」另一個無聊的傢伙,老媽,正催促著我們。

明明就是鬼屋,我橫看豎看都覺得它跟城堡扯不上任何關係。

「你們不覺得會有美麗的公主躺在玫瑰花纏繞的花床上,等待著王子的到來嗎?」

「會躺在那邊的應該只有棺材和殭屍吧。」阿光的分析很合理,也很合邏輯。

「不!一定會有公主,還會有噴火龍…」妖道凝視著老媽口中的城堡,斬釘截鐵的說道。

愛情,果然是令人盲目的,你抬頭看看,這種地方住得下噴火龍嗎?!

「好吧,我們上!」

阿源似乎聽得興起,首先站起身竄出草叢,旅日國手果然並非浪得虛名。

我們也跟著他一個個波波波地從草叢中探出頭來,但他立刻又蹲了下來,我們慌張地跟著縮回草叢之中,手足無措地問:「有人來了是嗎?」

「人就沒有,是我腳軟。不好意思呀各位。」

「斧頭給我,我要幫他放血。」妖道招了招手,不知道要跟誰拿斧頭。

「大哥你別生氣,斧頭先收起來,他是我朋友,讓我跟他說。」我試著架住老爸。

「別怕!輕輕劃一刀,不會痛的,你不要攔著我。」

大佑拉開阿源,我纏住老爸,就在我們拉扯之間,小苗也不管白制服會不會髒掉,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匍匐前進了,眼見老媽已經出動,老爸只好先放棄處決阿源的想法,跟在老媽的後方跟著往前爬。

妖道不經意地抬頭望了一下前方,小苗的裙底遮住他的視線,他立即轉頭跟正在爬行前進的我們笑笑,笑得好淫蕩。

「我看到一隻螃蟹夾著一隻米老鼠,好有趣呀。」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呀?!

穿越了矮叢,在左顧右盼瞻前顧後,確定無虞之後,我們一個一個咬著前面的後腳跟,踉愴地向那棟不可能住著噴火龍的鬼屋前進。

翻過了深鎖的宅門,我們前呼後應地交叉掩護前進,費了好多時間精力才接連滾到了鬼屋的大門前,明明草叢那邊開始,就是可以大剌剌地走過來敲門,為什麼要搞得這麼累人?

「因為【熱血】!」

我的疑問句,妖道的肯定句。

大佑輕輕地推開了門,意外發現大門並沒有上鎖,只是虛掩,就像壞掉的門會發出的拐拐聲,這道木門也是嘰嘰嘎嘎地慢慢開啟,隨著門縫透進的光稜,屋中的擺設也跟著清晰起來,大廳沒有任何傢俱擺設,更別提什麼公主噴火龍了,只有一面大壁爐倚貼在滿佈灰塵的石牆上,壁爐上懸掛一面大鐘,時間停在三點五十分,就像是當日戰爭時所劃下的句點。

































第三十二章

像一群偵探,我們在大屋裡沿著斑駁的牆壁,尋找沒有線索的蛛絲馬跡,環顧著大廳的一切,後面有一道斷了幾節的樓梯可以直通二樓,右邊是另一扇不知通往何處的破門,抬頭往上看,挑高的二樓,懸吊在大廳上的吊燈早已墜落在地面,可能是西洋式建築的關係,沒有如同我們家的橫樑在天花板上。

倏地,我們聽見了門外似乎有閒雜人等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你們也是閒雜人等啊!)

「慢著,有埋伏!」阿源朝向門口,習慣性地趴在地上側聽。

「一眼就看出來了,還聽什麼聽嘛,哎喲!真是白癡。」大佑指了在門外晃來晃去的黑影。

黑影漸漸拉長,代表著對方正逐漸向門口走來,我們停下動作秉氣凝神地將目光投射在大門。

是屋主?還是盜墓者?

小偷?還是噴火龍?

「各自散開尋找掩蔽!」妖道用氣聲緊張地指揮大伙。

於是大家逃的逃,跑的跑,慌張失措飛簷走壁各自逃竄尋求掩蔽物,我直接溜進了右手邊的破門,輕輕闔上了門,露出一道門縫,窺探外面的狀況。

「喂,不是說了各自掩蔽?」妖道一手拿著玻璃杯,蹲在門後面貼著門竊聽。

「那你又跟著我?」

「噓噓,別吵啦!有人進來啦。」將食指印在嘴唇上,要大伙噤聲的是小苗,然後大佑和阿源也側臥在一旁,結果能躲人的也只有這個看起來還像是個掩蔽物的廚房。

走進門口的幾個神祕人物,點起牆上的幾盞油燈,在大廳中央聊了起來,令我們瞠目結舌良久的不是別人,正是帶頭的那個黑衣男子,我爺爺-黃終。

「有問題!」

「何以見得呀佑哥?」

「我肚子從早上痛到現在,昨天的地瓜一定不乾淨。」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砂鍋大的拳頭你見過沒呀?給我閉嘴!」妖道雙拳緊握。

「你多桑會不會是來這裡玩大風吹的呀?場地比較大?」老媽,妳腦袋裝的是漿糊嗎?

「何以見得呀苗姐?」

「實不相瞞,小妹是假設。」

一群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討論起來了,難道不知道我們現在是身處險境嗎?我拍了拍妖道的肩膀,請他們安靜下來好好聽爺爺他們來這裡所為何事。

「黃終兄,最近警備總司令裡的特務抓人抓得緊,你可要小心點。」一個叼著煙斗的阿伯吐了個煙圈。

「唉,那個事件都過了這麼久了,為什麼他們還是咄咄逼人,處處派人在跟監我們,實在不懂。」另一個頭戴斗笠,壓得低低的男子嘆氣道。

「那些特務們只想要搞點小噱頭,搞得越大他們就越紅,我聽說他們目前正在大肆抓那些曾經參與過二次大戰日軍的台灣人,還有一些原住民,硬要嫁禍他們謀反,栽他個不忠不義,我們都曾經參與二二八戰爭,凡事要小心點。」

爺爺語重心長地向其他六、七個伯伯説著,我才知道,原來現在形勢已經如此緊張,特務為了所謂的業績,不斷地擅闖民宅,私自將一些安份守己的農戶、商戶拖走,就算找不到叛亂的證據,也要讓他們頂個一兩項懸案的罪名,好對上面有個交代。

台灣的黑暗時代真不是蓋的,莫須有的罪名充斥在社會的各個角落,警備總司令裡穿著黑色制服的特務,壟斷了人民自由生存的空間,看看這群爺爺伯伯,皺紋早已爬滿了額頭及眼角,有的還要拄著拐杖才能撐穩身軀,還能打仗嗎?有可能放棄目前天倫之樂的小小幸福,拿把槍衝進警察局叛亂嗎?

他們接連地哀聲嘆氣,開始述說著哪幾個好兄弟又被抓走,挨了幾個板子和酷刑,背了幾項罪名,妻女乏人照料、高堂乏人問津的孤寂生活。

夜幕低垂的冬夜裡,我們躲在廚房的門隙中,靜靜地聆聽著,這一代悲慘的故事。

































第三十三章

奶奶正將熱呼呼的炒青菜端上桌,香味四溢的菜香證明奶奶的手藝也不輸外婆,桌上多了雙筷子,因為小苗今天晚上在我們家吃飯,爺爺心事重重一般,埋頭靜靜地扒著飯,我、阿光、小苗、妖道也低著頭,一口一口緩緩地送飯進嘴裡,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擔心吵到了爺爺的沉思,四個人都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昨晚在竹林那棟別墅裡所發生的事。

奶奶端了下一道菜走過來,開心地問道:

「怎麼?這麼安靜大家,菜不合你們的胃口嗎?」

「沒有的事,阿姨的菜最好吃了,我怕我以後吃不到該怎麼辦呀?」小苗擠出笑臉,看得出來是擠眉弄眼造就出來的。

奶奶笑了一下,坐下來提起筷子,卻被門外的咆嘯聲嚇著,手中的筷子驚慌地彈落在桌面上,爺爺的眉頭一皺,似乎早已預料到即將到來的事件,放下手中的筷子,向我們耳提面命。

「快躲到倉庫的米缸裡,將燈火熄掉,快去!」

我們倉促地丟掉碗筷,盛著米飯的瓷碗經不住一摔,因此破裂,砰的一聲米飯全灑了出來,妖道牽著小苗,我和阿光緊跟在後,側身鑽進倉庫,兩坪大的倉庫擺著許多的農具和兩個大米缸,我和小苗縮進右邊的,阿光和妖道則躲進左邊的, 緩緩地將蓋子掩上,小苗緊張的不停地發抖,我搭著她的肩膀,像要給她力量似,但其實我早已經嚇得不知所措,只是很自然地想要保護著女生。

「來人,把這個老傢伙拖走!」一個低沉的外省口音,指揮著身邊其他的小弟。

「我什麼事都沒做,你們憑什麼要把我帶走?!」爺爺泰山崩於前色不沮,一手便把其中一個人撥去撞門柱。

「還敢說!你們昨晚在劉姓大宅非法秘密集會!我們早就有線民注意你很久了。」對方一副勝劵在握,「你一定是官民勾結,包庇江洋大盜,意圖謀反!」

有沒有搞錯啊?!這樣也行?!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的牽手一向都是規規矩矩,我們都很安份守己地務農種茶業,怎麼可能會做出犯法的事?!求求大人你們放過我們吧!」我聽見奶奶泣不成聲的討饒聲,心中更是緊張,他們會不會興起,連奶奶一起拖走。

「你的好丈夫當年可是日本軍人,二二八時,鹿谷鄉的自治部隊大隊長,最近這裡發生一件叛亂份子的劫案,我們有權利懷疑他有涉案的嫌疑,妳如果繼續妨礙老子我帶人,我就直接辦妳!!!」

一聽到對方耍狠,我更是慌了手腳,小苗抿著嘴唇,眼淚都快飆出來,我緊張地掩住她的嘴,擔心她出聲會連我們一起遭殃。

「隊長,廚房裡還有另外四個碗,一定還有人躲在這裡面!」

「給我搜!抓到的話直接帶回去嚴加拷打!」

沒搞錯吧?現在我們直接就被定成搶案的叛亂份子了,老兄呀,像我這麼有理性的人,我怎麼可能會接受這麼無稽的事!一股作氣,我直接就要衝出去跟他們談判!

「阿良!好好照顧小苗和阿光。」妖道早我一步跳出了米缸,逞英雄地衝出倉庫。

「不要呀!」我想打開蓋子擒住他,卻被他捷足先登。

「去你個蛋蛋,來抓我啊!穿著一身黑嬤嬤,披麻帶孝像是家裡死了老爸!」妖道衝出去當作誘餌,希望藉此矇騙過關。

「隊長,只是個小孩子。」我微微探出頭,看見兩個彪形大漢一人一邊,架起掙扎不已的妖道。

「一樣!一併帶回去!」

「陳隊長,他只是一個小孩,沒必要強人所難,我跟你走就是了。」爺爺伸出雙手,請對方戴上鐐銬。

「哼!少跟我來這套!」他似乎還不滿意。「你們兩個,再給我進去仔仔細細搜一遍!」

你這個王八蛋呀你!!!!

縮回米缸裡,我蓋上了蓋子,看著顫抖不已的小苗,我已經不再那麼緊張了,因為老爸要我好好的保護老媽,我不能在這個時後再失去任何人,於是我雙手從後面纏抱著小苗,她顫抖的身軀和不停冒出的冷汗讓我呼吸更加急促,她雙手合十不停地祈禱著上天,我卻無能為力。


































第三十四章

叩叩叩的鞋跟聲在廚房裡走過,不礙事的桌椅也被踢倒在一旁,我聽到廚房裡被翻箱倒櫃的聲音,然後,倉庫的門被咻的一把拉開!

「這裡還有一個倉庫。」對方像是找到金銀島的虎克船長。

「你去看看。」

「不要,這麼黑,你去看!」

「誰怕誰呀?」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大聲,鞋跟撞擊地面的觸擊聲,我知道其中一個特務已經走到我們的面前,停下了腳步。我蹲在米缸中,往上直直盯著虛掩的米缸蓋,覺得在下一秒它就會被掀開,然後我們就要被架走了,小苗秉住著啜泣聲,隨著我的眼神也抬頭望著上方。

「磅!」一聲,蓋子被踹開!

我的寒毛豎立,咬緊牙關地更抱緊著小苗,對方探頭往我們看下來。

「喂!有沒有打火機呀,黑漆漆的我什麼都見不著呀?」對方伸手進缸裡,在我們的面前撈來撈去的摸尋著。

「我不抽煙的呀,唉!算了算了啦,那米缸那麼小怎麼能塞人,走了啦!」另一個人似乎被黑壓壓的環境嚇著,急忙催著眼前的特務離開倉庫。

隨著腳步聲再次叩叩叩的離開,我整個人攤了下來,小苗似乎嚇傻了,眼睛瞪著前方恍神了一陣。

「全部帶走!」門外傳來那個叫陳隊長的斥喝聲。

過了好些時後,阿光在米缸外敲敲,代表已經安全,我們才撐起已經虛脫的身體,爬出米缸,然後陀螺魔老爺爺,可人爹,和其它街坊都衝進我們家,把我們抱在懷裡。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阿光低著頭,眼角併出火光,好像在深思著該如何救出爺爺、奶奶和妖道。

一群人也低頭不語,可人在一旁抱著小苗手足無措地一直哭著,街坊們熱心地從土地公廟端來了熱開水和香灰要給我們壓壓驚,卻壓不住我們拯救妖道的心情。

「這下糗大了。」我不停地搥心肝。

「拿著那把武士刀,去試試看吧!」沉寂一陣子的陀螺魔爺爺指向阿公的寢室,「那些特務無非就是要搞點業績,不然就是一些好處,那把刀有價值,拿去試試,說不定可以挽回你們一家子。」

窮途末路的我們只能點點頭,將裹著刀布的武士刀帶出來,掀開刀布,眾人仔細地注目著刀身,突然有一個人開口了。

「有救!這把刀有救!」開口的是驚訝不已的可人爹。

黑木的刀鞘有幾道菊花星羅布局,刀柄上則有一列銘文刻著『臨兵鬥者皆陣烈在前』。

「這是…名刀<和泉守兼定>呀!」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刀身,「這把刀刃長七十有六,是日本戰國時代與正宗、村雨、菊一文字齊名的三十六本刀啊!」

聽著可人爹的敘述,我才知道原來這把日本刀悠長的歷史歲月。

和泉守兼定,是日本天皇時代著名刀工之定所打造的,為新撰組劍士土方歲三所有,刀柄上刻印的九字箴言語出戰書<抱樸子>的內文,據說在當年,在戰場上是據有鼓舞士氣的神祕作用,戰國時代的忍者修行,稱此為密宗九字印。而在二次大戰時,有人曾見過它曾被名將『三島由紀夫』拿來當過佩刀,他曾說過:

「切腹,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後來不知何故此刀竟被下屬所盜,然後輾轉落入了當年二二八事件,自治部隊副隊長-陸安國的手中,接著又被爺爺在戰場上所帶走。

包起了日本刀,不理眾人的勸阻,阿光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家門,我的雙腿仍然不聽使喚的顫抖著,只能眼睜睜看著阿光去一賭性命。

會成功的,爺爺奶奶和老爸一定會回來,我心裡這麼想著。





































第三十五章

正如土地公廟的廟公所祈福的,阿光順利地帶回了爺爺,但,卻忘了帶回爺爺的靈魂,他總是三不五時地呆滯,痴痴地望著曾懸掛在牆上的那把利刃,現在卻空蕩蕩的房間。

「那把刀寄存著安國的靈魂,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

自從那晚之後,沒有多久,政府就派人將竹林裡那棟劉姓大宅拆除了,少了可以憑弔的場所,爺爺更加心神不寧,農事已荒廢許久,再過沒多久就要開始栽種春茶,全靠奶奶一個人艱辛地到茶園打點一切,爺爺就彷如一個沒有生命的奶油麵包一樣,退出江湖,自暴自棄,整日渾渾噩噩不知所終。

妖道和我們看爺爺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決定一定要將刀給找回來。

連著幾天,我們整天窩在警備總司令部前的巷道裡,觀察來來往往的人,大佑因為長得比較不亮眼,所以也曾偷溜進去探聽風聲,就算被抓到,人家也會以為是一條豬闖進來。

沒多久,他果然被拎了出來,丟到馬路上。

「怎樣怎樣?」我們將他拖回暗暗的巷道裡。

「說起來有一匹布那麼長啊!」

「那你就講重點呀!裡面情況怎麼樣?」

「好兇險,裡面的大人個個都是兇神惡煞,但是又蠻好相處的,講出來真的你都不相信。」大佑惕了惕牙,「他們以為是一條豬闖進去,還餵我吃好多東西,然後才被那個大隊長給踢了出來。」

「那刀的事情呢?」

「別急嘛,我還沒講到我去裡面上廁所遇到的那一個阿伯,他跟我說他家的小姪女養的那一條狗失蹤了…啊~~~啊~~~」

眼見妖道就要將大佑的頭給擠爆了,我們趕緊將他拉開,砂鍋大的拳頭你見過沒呀?!講重點呀大哥!

「聽說被那個不識貨的陳隊長,拿去茶室送給煙花女子了!」大佑摸摸紅通通的額頭。

「妓院?!」眾人驚呼!不知是感到驚慌還是驚喜?

「你…確定嗎?」

妖道對於將前往的那個未知的領域,活這麼大至今仍未探索過的神祕地帶感到惶恐,但惶恐中又帶著那麼點渴望。

「『我親眼看見他進妓院---!』那個隨從是這麼跟我說的。」大佑摸摸快撐爆的肚子。

所謂的茶室,裡頭住的不是茶花女,而是賣身不賣藝的青樓女子,在這裡,很受一些高官的喜愛,由外頭透過玻璃窗是看不見裡頭的擺式,墨黑的玻璃紙區隔著茶室裡頭花花世界的糜爛及奢華,還有外面樸實的農業社會,花花綠綠的霓虹燈泡,正目眩神迷的誘惑著未經人事的一群國中生。

看著門口在拉皮條,充滿著頹廢風的男子,我們走了過去,跟他說要找媽媽桑,他以為我們是來推小苗下火坑的,不停地挑著眉毛,看著小苗略翹的臀部,像是公公婆婆挑媳婦。

「她可算得上是人間尤物啊。」頹廢男挑中好媳婦,好像很得意。

「尤你媽啦!」妖道從背後生出柴刀,直接在街上磨刀霍霍向豬羊。

「那你們是來做什麼的?!」對方不懷好意擋在門口。

「他們是我的朋友。」眼看情勢不對,我跳進他們兩個之間。

「那你是誰?」

「我是你們老闆的朋友。」

「你認識我們老闆?」

「你老闆是我的朋友。」

他陷入自我混亂的世界之中,可見他的邏輯概念不是很好。

「老鴇就是我。」打破僵局的聲音迎向而來。

一位全身上下珠光寶氣,兩個耳垂鑲著圓型大耳環,粉底撲得比柏油路還厚的中年婦女走出了門口,手中拿著貴婦人小紙扇,不停地煽呀煽,將令人作噁的香水味往我們身上拂來。

媽媽桑的社會歷練果然比起拉皮條的小伙子高出許多,並沒有盯著前凸後翹的小苗評鑑,應該是很明白我們要來做什麼的。

「一看就知道幾位是從外地來的,一看就知道幾位是達官貴人,要大陸貨還是要本地貨啊?」

「試試本地貨好了。」老媽傻傻地就要走了進去!!

「妳試個什麼勁呀?!」我一掌直接貼在小苗額頭上。

「可是我不喜歡喝大陸茶…。」

事實上這不是什麼茶的問題,這實在是原則問題,妳不能老照著自己無可救藥的正面思考去走啊,偶而也得想想自己處在什麼險境好嗎?


















第三十六章

說明了來意,媽媽桑將她的鎮山法寶-如煙小姐請了出來,一位視錢財如糞土的清高女子。

「我他媽的怎麼知道那把破刀幹嘛用的,那天那個混帳王八蛋陳隊長學人逛妓院!沒錢付帳敢大吃大喝,學人召妓!說把那支鬼東西寄放在這,改天要贖回去,去你媽的老娘又不是第一天看到喝花酒不付錢的,隔天就把那支破玩意拿去當舖當掉了!」我們張大嘴,嚇壞了。

費了好大勁,我們才把已經自我毀滅的心靈慢慢地重新堆積起來,這就是『談笑間,船虜灰飛煙滅』嗎?

妳就直接簡單扼要的說,妳當了,就可以了。

九十度的深深一鞠躬,我們離開了來這尋花問柳的煙花之地,以為青樓女子都是黏在男人身邊,整日臉紅心跳羞答答,嬌嗔地說:「官人你討厭,壞死了!」的形象。

今日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捲到肩膀的袖口,叼根尼古丁的香煙,披著滿頭的散髮,滿嘴問候別人全家的模樣,給我們大大的震憾,品味與眾不同,能人所不能,怪不得為茶室的鎮山法寶,誰來這裡敢不點她坐檯的,我看是沒有辦法豎著離開那道門。

「我好怕啊。」

大佑被大姐姐嚇到之後,久久無法平復,我們在路邊買了地瓜餵食他,才讓他漸漸地恢復了神智,這也不能怪他,如煙姐姐給我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我發誓我長大以後一定不會去叫雞。

一塊藍色的布帷,一個寫著【當】字的白字印在上面,翻開布簾,一位老板正低著頭,戴著類似放大鏡的單眼鏡,透著檯燈的鵝黃光,聚精會神地鑑定手上貨品的價值,沒有抬頭,只用眼神向我們飄了一下,似乎深怕那件寶貝會隨時被人從手中盜走似的。

「你們來晚了一步,小朋友。」清清喉嚨,老板摘下眼鏡。「那把名刀已經賣給一個收藏家了。」

「他現在在哪裡?在我們鎮上嗎?」妖道緊張地朝櫃台向前移動了一下身軀。

「嗯,聽說他是鹿谷鄉某間學校的老師,這是他的地址。」老板將一張紙條塞給我們,戴起眼鏡又坐了下來繼續把玩著那件寶貝。「對了,祝你們成功,小朋友。」

還是深深的一鞠躬,我們衝出了當鋪,立刻將紙條攤開。

「鹿谷鄉中崎里民生巷…」阿源搶過去,瞇著紙條唸著。

隨著手中紙條的地址慢慢地清晰,大伙的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陣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這是我家…?!」小苗訝異,我們驚呼。

走進了三合院,阿公緊張地敲了敲客廳那道門,兩道合門緩緩開啟,依然梳著側分的髮線,帥氣的國文老師,小苗的爹地就站在門後,我外公,二二八事件時,救走大隊長黃終,鹿谷鄉的自治部隊小隊長-張金田。

「我就知道是你。」

「好久不見了,大…大隊長。」

阿公熱淚盈眶,與外公緊緊相抱,我們杵在一旁被眼前的同袍之情所感動,多年前,因為武士刀而共赴沙場的弟兄,多年後,再次因為這把刀而聚首。現在,我不再覺得,佇立在二十一世紀,我家櫃子中的那把武士刀,是那麼的莫名其妙,相反的,我認為它是代代相傳的傳家之寶,一段述說著三人友情及對台灣這片土地之愛的見證。

看著相互擁抱的爺爺和外公,我這才發現,默默地,老爸已經緊緊地扣起了老媽的手。實在是太棒了!一邊是武道世家,一邊是書香門弟,多麼的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啊!

距離成功,已經不遠了。

















第三十七章

雪融的春季終於到來,我們揮別了黯淡的一九六七年,即將邁入新的世紀,再過不久,就要過農曆新年,陀螺魔爺爺忙著賣爆竹,可人爹也忙著幫左鄰右舍揮毫寫春聯,張燈結綵的熱烘烘景象,隨處可見,巷中一片喜氣洋洋,我們奉奶奶之命,要去大街上買過年當天祭祀祖先的牲品,還有一堆數之不盡要辦的春貨。

大街上,水洩不通的景象,擁擠的人群,我們看見了在狹縫中力求生存的小苗,她也跟我們打了招呼。

她身旁站的是她的同班同學,一位遠從火星來地球上拜訪的旅客,所以說,花是需要綠葉的襯托,才能顯出它的嬌豔。

「哇~~~!還沒過年就帶著年獸到處跑啊?!」

黃進道,一針見血的男人!

「偽裝真差,一看就知道是外星人!」

黃進光,火上加油的男人!

「你們在胡說什麼呀?!」小苗敲了兩個傢伙的頭一下,「對了,過年那天我卡桑要煮很多好吃的東西哦,你們要不要來吃?!」

「主菜是什麼?」我舉手發問。

「誰家年糕聽落梅。」

哇,又落又梅的,光聽就讓人流鼻血,真是個好名字,一聽就是會讓人食指大動。

雖然口中聊的是吃的,不過我心裡想的是他們感情的事情,打鐵要趁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我,決定要趁這個難得的良辰美景,再幫老爸推波助瀾一次,要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我開始在心裡暗自籌畫著。

過年當天,我們和爺爺奶奶提著禮品一起到小苗家拜訪,阿源和大佑也跟著跑過來湊熱鬧想一嘗『誰家年糕聽落梅』的美食,廖添娘當然是好客的招待著我們這群準備來吃倒他們家的饕客。

大廚廖添娘這天穿著一襲紅色的勁裝,當然依然是走廖添丁路線,有如皇上似的用膳,如流水般的滿漢全席,一道接著一道往我們面前端,每當鍋蓋掀起,我們都被盤中閃亮的金色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實在是太耀眼了,甚至要遮著眼睛才能好好的挾菜,入口即化的梅乾扣肉配上充滿嚼勁的年糕,果然是讓人臣服,不虧是聞名天下的『誰家年糕聽落梅』,被捧上天的廖添娘開心自然不在話下,但,另一方面卻也激起小苗蠢蠢欲動的手藝。

「其實我也有煮一道熱湯,你們…要吃看看嗎?」

能吃到小苗親手的廚藝,妖道當然不客氣地吸哩呼嚕一口飲盡。

「嗯,這碗苦瓜燉排骨很好喝哦。」妖道強顏歡笑,嘴角流著熱湯。

「我這碗是冬瓜燉排骨…。」

「就是嘛,真是沒禮貌,不如讓我試試!」

我自小就是吃老媽煮的菜長大的,什麼大風大浪我沒見過,需要這麼誇張的抽動嘴角嗎?端起湯碗,我一口灌進肚子裡,然後感到一陣莫名的暈眩,胃腸開始翻動,越來越激烈,我感到有無數架B19轟炸機接連地轟炸著我的腸胃,意識漸漸地就像是玻璃窗被擊破似,開始霹靂啪啦的瓦解。

「這裡是哪裡?」冰涼的毛巾敷在我頭上,將我從黑暗中喚醒。

「不好意思,雨良,我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讓你昏倒了。」

昏倒的不只我,貪嘴的大佑和阿源也仆倒了,原來這時後的老媽,還沒有繼承到外婆鬼斧神工的廚藝,我真是大意失荊州,望著滿地遍野的哀嚎四起,這根本就是集體食物中毒嘛?!

但,我早說過了,吃,根本就不是我這次來的目的,看著忙著照料中毒患者的小苗,我開口便直接問:「小苗,妳相信緣份嗎?」

「嗯?緣份?那是什麼?好吃嗎??」

「這不是吃的東西。」我有點頭暈。

「嗯,我們因為前世有緣,今世才能再聚首,甚至到了下輩子,我都會在某一個地方再遇到妳,也許是一座天橋底下,也有可能是一間不起眼的咖啡廳,就像環環相扣的食物鏈,妖道需要我,我需要妳,妳知道,妳需要的是誰嗎?」

「不知道,我需要誰呀?」

「妖道呀!!!妳難道沒有發現,每當妳深陷危機的時後,妖道就會出現在妳身旁救妳嗎?吶!這就叫緣份啦!」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發覺耶!」她雙手拍掌,恍然大悟,終於開竅了這個妞。

「每次只要他在我附近,我就會很倒楣耶!」

怎麼把話反過來說也行啊?!唉…再接再力…。
























第三十八章

推開了叮叮噹噹的玻璃門,我從美美理容院走了出來,在這裡的小男生只能統一理個大光頭,就算惜髮如金的我也不得不入境隨俗,就像身在清朝,就得紮辮子,活在日本戰國,就要梳高髻。我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在可人身邊坐了下來。

「聽說雨良哥哥你在幫進道哥哥追小苗是嗎?」可人拿著支樹枝,似有若無的在地上學寫字。

「可以這麼說。」

「我以為你喜歡小苗姐姐...。」

她停下了龍飛蛇走的塗鴉,原本就氣如若絲的鼻息似乎更加緩慢,想更仔細聆聽我的答案吧,我是這麼想的。

「我、不、喜、歡。」在她的耳邊我用力大喊嚇她一跳。

可人如驚弓之鳥,鼓著紅通的臉頰卻沒辦法奈我何,於是便祭出一招如來神掌將我轟到階梯下,我嘿的一聲,一手撐地讓自己保持平衡,慶幸之餘卻發現右手掌心傳來一股有如內力般的熱氣,濕濕暖暖極妙的觸感,那種感覺,好特別呀!翻手一看,這輩子沒這麼開心過,是他媽的新鮮狗屎。幸好階梯只有三階,我只有右手”葛”到狗屎,如果有一層樓高,我應該直接摔個狗吃屎吧我想。

「試試看把進道哥哥寫的情書包在石頭裡丟去她家,女孩子都很喜歡這一招哦。」

怎麼這個時代的人都喜歡朝人家家裡丟石頭?

不過幸好她並沒有聽到剛剛一位少年與大便噗滋一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我一邊在地上葛來葛去的處理手中面目全非的大便,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她,上次貓到外公額頭的慘痛教訓,我說還來一次就是重蹈覆轍,她說,這叫擇善固執,我想,這應該是執迷不悟吧!

談笑間,忽然一道身影從我眼前飄忽而過,妖道在一瞬間便降臨在我眼前,一雙空洞無神色瞇瞇的雙眼直直盯著我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

「你…你想幹嘛?!」我往後縮到牆壁上。

「阿良,這次你他媽的一定要替我做主!」妖道緊握住我的雙手。

「這是什麼?」他回魂了一下子,立刻魂飛魄散。

「應該是米田共,但是誰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地上隨便回了回,馬上又抓住我的雙肩。

好…好噁心,你不要碰我。

「你到底要幹什麼啦?!」我溜到他的背後。

「小苗,她不理我了啦!怎麼辦怎麼辦啦?!」

很正常啊,雙手都大便的人還在別人的衣服上游走,連我都懶得鳥你。

聽他比手畫腳了半天,我和可人才知道,原來他今天又去除暴安良的時後,被小苗看見,於是小苗要他約法三章,不可以再動手動腳,不可以花錢玩樂,不可以姦淫婦女…。

「那男人呢?」我舉手。

「男人可以。」

「喔,還好我不會。」

但是像妖道這種身手不凡武術出眾,可惜整日瘋瘋顛顛的人,怎麼有辦法接受這麼殘酷的條件,小苗太不了解他了,我老爸是個英雄好漢,他絕對不會那麼容易就屈服了,所以小苗轉身甩了兩條麻花辮就揚長而去了。

「把她找出來說清楚啊!」可人很激動。

「問題是她連理都不理我,我有什麼辦法?」

「放心,我有辦法。」我撿起地上的石頭,向空拋了一下。

「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哦?」

「真的是真的啦!」

「真的真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啦!」


小苗家前五十公尺橋頭上,我,妖道,一封即將起飛的道歉書。

「丟吧!用你的熱血。」我將信紙包在石頭裡,連同之前被訓導主任ㄎ一ㄤ走的那張告白台詞。

「會不會好危險?」

「你試試。」

「那就是好危險,還是你來吧!」他顯得有些怯懦。

妖道拿起藏在褲檔裡的彈弓,將貫徹愛與正義的小石子寄託在上面,因為我們的臂力沒有阿源這麼強勢,所以就乾脆藉著一些道具的輔助。

我也不廢言,接過妖道的彈弓,瞇起左眼,右手往後使勁一拉,閉氣,將視線集中在一個點,大門。

「咻-!」劃破空氣的氣勢向著小苗家直直而去,準備將妖道的心意射進了小苗家,對,一定要用『射』這個字,才能表達出妖道對小苗的愛意。

眼見就要擊破大門,忽然間,合門緩緩開啟,文弱書生型的外公即將就要用慈祥的臉龐去迎上那顆義無反顧的石頭。

「砰!」爺爺轟然倒地。

外公眼明手快,將過去泡茶聊天,坐在一旁的爺爺拖出來當擋箭牌,同一種招式對聖鬥士不能使用第二次,我在今天終於有了全新的領悟。

「有沒有搞錯?你幹嘛叫我用丟的咧!這下玩完啦!!」我們轉身就要翹頭。

「吶!還給你。」我將彈弓拋給妖道。

「老兄啊,你手碰過了有指紋,怎麼能夠退呢?」他又丟給我。

「我不管啊,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自己解決。」我往他臉上砸去。

臨跑前,老爸不忘將兇器用草紙擦過一遍,往河裡一丟毀屍滅跡,在這麼臨危的時刻,還能如此設想週到,不去當堂口老大,實在是有辱上天賜給他的天份啊!



























第三十九章

那天旭日初昇,陽光透進我的窗櫺,
提著書包往外奔,在雲霧未散的早晨,
在轉角口的雜貨店,假裝不期而遇的相見,
一句早安的甜美可以繞樑於耳三日不絕,
浩翰宇宙的思念,化成流星那一夜,
一起許願,直到永遠。

大佑拍了拍襯衫早已遮蓋不住的肚子,一邊彈著他剛替這首歌譜完的曲,然後再開頭填上了C大調,指法很簡單,就像五月天的擁抱,T132T132,你很難相信居落在鹿谷小鎮的一個國中生,居然會有這樣的才華,卻老是一邊啃地瓜一邊放屁。

妖道接過了木吉它,開始勤練這首歌曲,為了拾回小苗的感情,妖道已經豁出去,什麼事情都願意去嘗試,就像剛被拋棄的戀人,總會拋空心思,不顧一切去做一些很荒謬,但求對方可以回心轉意的傻事,到頭來,才發現一切都只是自己仍在自己的夢境中,對方對自己的感情在八百年前早已打包行李走人,只有自己仍楚楚可憐的握著手中尚未更新的記憶體,奢望著對方一點點同情的憐憫,哪怕是一個微乎其微的哼笑,也都會暗自慶幸著對方還在乎著自己,其實對方早就不愛自己,這個重點要在多年以後回頭來看,才會豁然開朗,然後再傻笑著當年自己的愚蠢,戀人不都是這樣。

不過,妖道不一樣,因為他們只是尚未成功的戀人,我很清楚,所以才拖著大佑連夜把這首歌譜完,然後再逼著妖道挑燈夜戰把這首歌練好,雖然在短時間內要練好吉它確實很困難,指尖磨破,喉嚨沙啞,眼睛半闔半張,但我相信意念絕對可以支撐著妖道,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磅!」

我拿著鐵盤一頭ㄏㄤ下了打瞌睡的妖道,我的意念可是很強的。

「要對自己有信心,你行地!」我坐在他身後,舔著冰棒。

「我不行了,快給我冰棒。」

「你一定要催眠你自己,讓你自己覺得自己可以!」

「試試反手拍,很過癮的。」阿光也買了叭噗,走進房子裡。

喔,這是新招式啊,二話不說我就甩了妖道一個反手擊球。

在我們的逼人太甚之下,妖道終於練就這首歌出關了,我挑了個良辰吉日,為了讓小苗可以有痛哭流涕的感覺,一定要是在燈光美氣氛佳的環境下,還不能在人多嘴雜的時刻,配合天時地利人和,就決定在上課時的學校門口。

「這叫燈光美氣氛佳人不多嘴不雜?!」妖道拎著吉他,丟臉的站在校門口。

男孩子的自尊心是很強烈的,就像草原裡奔跑獵殺羚羊那種慾望的獅子,如果男人為了女人可以拋棄無謂的自尊,勇敢的壯士斷腕一遍,女人便會像甕中捉鱉手到擒來,這是在九零年代的課外讀物閱讀中,陶子姐姐告訴我的。

走進校門口的學生們個個指指點點,對著我們三姑六婆嘰嘰喳喳,但我不為所動,老媽不跟老爸合好,怎麼會有我,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她給我一個交代,就算是犧牲掉妖道也在所不惜。

恰巧可人也在這時後來上學,綁著公主頭的她顯得嬌小可愛,耳際別上她御用的小蝴蝶,更是楚楚動人,她手中的導盲杖已經駕輕就熟,所以我今天沒有陪她來上學,畢竟我有國家大事要做,兒女私情這種小事也只好擱在一邊。

「咦?是可人妹妹呀。」妖道眉開眼笑,「哇,今天好可愛呀你。」

「嗯?是妖道哥哥呀,還有雨良哥哥的味道。」她嗅了一下。

「呵呵,當然呀,那是依戀著可人妹妹的味道嘛。」我的意志很容易動搖。

「討厭啦!你們嘴巴好壞。」

「壞也壞不過妳呀,妳這個小壞壞。」

「呵呵呵…」我們三人陶醉的笑了。

「喂!!!我們不是來泡妞的!你看我今天我殺氣這麼重,被你這麼一逗,你說我多尷尬啊!」我終於回神了。

催促可人趕快進教室後,終於看到了騎著菜籃單車的小苗,輕盈地跳下了車,牽著準備步進校門口。

我展開雙臂擋住了小苗的去路。

「阿良?」她似乎現在才發現校門口柱立著兩尊詭異的學生人形。

「小…小苗,我…我要跟…跟妳說…說…」妖道正欲語還休。

「我不想聽。」小苗二話不說撇開頭牽車離開。

一步,兩步,三步,停了下來。

因為,妖道正撥著合弦,為了小苗。

那天旭日初昇,陽光透進我的窗櫺,
提著書包往外奔,在雲霧未散的早晨,
在轉角口的雜貨店,假裝不期而遇的相見,
一句早安的甜美可以繞樑於耳三日不絕,
浩翰宇宙的思念,化成流星那一夜,
一起許願,直到永遠-。

「小苗,我要跟妳說,對不起。」

兩條麻花辮遮不住小苗泛紅的臉龐,她側著頭,紅著眼眶,低頭不語。

不知道在什麼時後,全校已經安靜了下來,靜到連腳步聲都消失殆盡了,同學們正為了眼前這個男孩子的勇氣而緊張著,也為了女孩子的答案而期盼著。

「你…你道歉就道歉…,幹嘛拿石頭…砸…砸我家…。」

「對不起,我以為妳喜歡嘛。」妖道無奈何的摸摸頭。「我答應妳,以後一定不打架了,妳原諒我,好不好嘛?!」

「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
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
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

頓時間,此起彼落的助威聲在教室的窗口,在停車場的遮蓋下,在球場的籃框下,在校門口的學生們中,迴盪著。

小苗終於抬起頭,細細地說:

「好…好啦。」

「妳說什麼?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妖道放下手中的吉它,雙手拱成喇叭大喊。

「我說我原諒你了!討厭鬼---!」小苗也回敬給他一個大喇叭。

「耶---!!」大伙開心的歡呼聲像是在畢業典禮中拋帽子,像是陳水扁宣佈當選,不管怎麼樣,我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訓導主任慌張的走了出來,以為全校學生集體暴動了,「你們想怎麼樣?!要唱到那山頭唱去,神經病才在這裡唱歌呢!」

「我不同意主任的說法,在這裡唱歌的,不一定都是神經病。」另一個走出教學大樓的是老校長。

「剛剛這位同學的歌曲,熱情奔放,創意無限,我正躊躇著要為這個學校寫校歌,不曉得這位同學想不想試試呢?」

於是,大佑的創作,再次受到了肯定,也為鹿谷國中寫下了新的一頁,他真的越來越了不起了。















第四十章

再過不久,仲夏夜又要到來了,期待著這棵大松樹即將帶來的螢火蟲,正在如沐春風的我,回頭看了看坐在大松樹下的可人,她拿著石頭在樹上慢慢地刻著自己的名字,雖然字體不是很工整,不過每一筆劃倒都是落在應該在的位置上。

「妳最近一直在練寫自己的名字哦?」我蹲在樹前,眼睛盯著樹上不甚清楚的刻痕。

「嗯。」

近來我們家附近的街頭巷尾,無論是地上的粉筆灰,牆上的畫筆,電線桿上的刻印,到處充斥著余可人三個字,不曉得的人恐怕會以為鎮上正在通緝一位通緝犯,為免她的名字在街上太過招搖,我只好又順她的意帶著她來後山。

提起了她的手,我在她的名字旁邊,刻上了我的名字,黃晏朗,然後在兩個名字間,畫上了一支雨傘,蓋住兩個名字。

「這三個字是什麼呢?」

「阿…是鄭雨良…我的名字。」

「那在我們名字上刻的是什麼?」

「那是一支雨傘,這樣兩個人可以互相撐傘,互相照顧,就不會有人欺負妳了。」

當然是胡扯的,這是兩人愛的見證啊,這麼秘密的事怎麼能讓妳知道。

風又揚起,吹起了她放下的頭髮,也吹亂了一個國中小男孩內心平靜的湖水,還沒來到這個年代之前,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總覺得從背後扯女生的馬尾,彈女生的肩帶,是理所當然,當仁不讓的勇敢行為,更應該推廣成全民運動,呼籲
大家來響應,因為看到女生氣得不行的時後,就會有莫名奇妙的成就感,當然,不幸被筆戳傷大腿或屁股,就會有莫名奇妙的失落感,我想,男生和女生,天性就該格格不入,妳打我一拳,我賞妳一巴掌,天理循環,天公地道。

直到邂逅了可人妹妹,才知道愛情這種東西,都是突如其來的降臨,它總是出現在你還沒準備好的時後,當某種東西不斷地勾著你的靈魂,讓你沒辦法做好原本的自己時,你才會發現,自己已經FALL IN LOVE,現在勾住我靈魂的,是一個叫做余可人的女孩子,一位失去光明的小女生。

「你在想什麼?」打斷我思緒的可人,並沒有盯著我看,因為她也看不到。

「也沒什麼啦,我在想,妳怎麼老愛往後山跑?」

「你知道嗎?」放下了石子,她伸手在樹皮上尋覓著,觸碰著自己的名字。「這顆大松樹,其實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哦。」

「便祕?」

「秘密啦!」

「而且跟我有很切身的關係。」

「貼身?」

「切身啦!鄭雨良,你討打哦。」

在日據時期,台灣人都必須徵召入伍替皇軍打仗,村裡有一對男女,自小便是指腹為婚,青梅竹馬,所有的村民都看好他們的婚事,他們自小就喜歡在後山的大松樹下玩耍,上了中學,每每放學回來後,也會在後山緊緊依偎著,看著日落等待星辰,似乎整個世界就只存在彼此小小的心房。

在二十歲那年,兩人終於在雙方的父母見證下結婚了,但他們沒有告訴對方的父母,其實女孩子早就已經有了身孕。結婚當天,婚禮還沒三叩首,日軍便攜著徵召令將男孩子強行拖走,妻子泣不成聲,只能默默的將眼淚哽在喉嚨,因為當時村裡的男人只要被徵召走,通常都是上前線擋子彈,即使當初他們有再多的愛,也沒有辦法阻擋的了戰場上可怕的死神。

終於在上大卡車之時,男孩子對著街尾的妻子吶喊了。

「妳要等我,我會回來的!妳一定要等我!」

隨著卡車緩緩的啟動了,原本佇立不動的妻子終於掀下了頭蓋,忍不住拔腿追著大車跑,鞋跟斷了就丟到一旁,光著腳丫子猛追著卡車,直到追不上。

「我一定會等你的。」

這句話,妻子並沒有說出口,她好想告訴自己的丈夫,就算一百年、兩百年,她都會一直等他,因為他是她這輩子一直都在等的伊人。

但她沒有辦法回應丈夫的承諾,因為她是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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