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三章 書包裡放扁鑽已經過時了

商店街。

補習完的阿海，拎著背包走在孤寂的夜裡，沉甸甸的教科書使得背帶都已經綻了線，這對即將面對指考的學生似乎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第八節後的晚自修、一個人坐在麵攤填飽肚子、趕場到冷凍庫似的補習班、被老師莫名的植入一堆方程式到腦子裡、家人會留一些剩菜剩飯給晚回家的自己…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未來的大學，這些疑問就留到未來再回頭思考吧！只要能考到外地的學校，就可以一舉擺脫被欺負的命運，

要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就必須孤注一擲在這次的指考上。

商家老早已經收拾完店面，放下了鐵門，只剩下幾間落地窗式的展示間，沿途伴著阿海，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遠，直到一條死胡同，一群不良少年就蟄伏在那裡，而不知情的阿海正義無反顧地走向他們的陷阱。

「給他死！幹！」重疊而複雜的黑影帶著殺意向阿海衝了過來。

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們的長相，阿海已經被其中一支鐵棍印上一記，頭暈眼花的阿海，肚子又吃了一棍，只消幾秒鐘，他已經仆倒在地上，痛不欲生，他感到額頭上有暖暖的液體沿著顴骨滑下衣領，牙齦也滲出了鹹腥的氣味，是血。

「嘖、嘖，阿海呀，我們可是好兄弟呢！兄弟就是有困難要互相幫助的呀！你說對吧？」從嘍囉後面挺出身影的是一位蓄著鬍渣，掛著金扣耳環的男人。

「咳咳…泰哥….」

「別這麼見外嘛！只是，你一直躲著我們，讓大伙有點不開心呢！你覺得該不該做些什麼來彌補大家沉痛的心啊！」他露出了一口黃板牙，奸佞的笑著。

「是…是的，那…那我就用這個…來－彌－補－你－吧－－－」阿海抓起地上的書包，使勁朝那個叫泰哥的男人臉上一甩。

泰哥轟然倒下，幾顆牙齒被硬生生敲了下來。「你娘咧…為什麼…？」

書包釦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彈開，滾出書包外的，竟是兩塊硬梆梆的空心磚。

「給我…給我宰了這個王八蛋！」

「等一下！這樣好了，我這裡有一張一百元，再外加一張變形金剛的閃卡，今天的事就讓我們用立可白給塗了，好嗎？」

「我看起來像是用一張閃卡就可以打發掉的年紀嗎？」泰哥搖搖晃晃撐起肥重的身軀。

「好…好吧…其實不瞞你說，我對面相頗有研究，免費幫你看一次吧！嗯…嗯…兄台最近可能有被空心磚砸到的危機喔，要小心！」

「已經發生的事就不用算啦！」

一群兇神惡煞的嘍囉三兩下就將阿海壓制在地上，立即又是一陣拳打腳踢，阿海的臉被壓在柏油路面，被迫沁著地上溼答答、黏糊糊的泥濘，咬著牙被像隕石般的拳棍落在身上，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恍惚間，只聽到泰哥要他將十萬元準備好，不然就準備好自己的後事。

聽起來，準備好後事還比較簡單一點。

＊＊＊＊

阿海拖著疲憊且疼痛不堪的身軀走回家裡，那是棟六層樓高，有著四十年高齡的樓中樓公寓，由於年代久遠，房子裡充滿著一股古老的氣味，水泥牆上剝蝕了好幾塊白漆，到處都是黑黴和綠黴充斥的壁癌。

家裡沒有一絲人氣，父母又加班了吧？他在廚房外站了一會，走回房間裡，將鏡子從抽屜拿出來，放在桌上，一邊照鏡，一邊拿起貼布按著傷口處貼上。身子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於是乾脆伏臥在桌子上，他呆呆的望著牆上的掛鐘，像是在擠出最後一點力量似地響著，而阿海腦袋卻已經連運轉的力氣都殆盡。

「十萬元？十萬元我沒有，十塊錢還勉強湊的出來啦！」

桌上擱著的手機開始嘟嚷地響著，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阿海立刻毫不猶豫接了起來，因為他的手機裡只有一個好友名單，唯一的朋友，阿祥。

「變形金剛的閃卡？阿海，你是頭殼壞壞去了嗎？你以為他是什麼年紀的人啊？」

「說的也是，應該給他遊戲王的閃卡才是。」

「算了，我看我明天陪你回家好了，不然哪天要幫你收屍都不知道。」

掛了阿祥的電話，阿海緩步走進浴室，灌了幾口自來水，用舌尖繞著破裂的牙齦幾周後，啐出一團血水在洗手台上，即使暗地裡叫痛，對他來說，這樣浩大的工程還是得去完成，他勉強支著身體，來到窗戶旁，讓涼風輕拍他的臉龐，透徹了毛細孔。

暗夜裡，夜鴞像霧笛般悲鳴的叫聲開始迴響在社區裡，這樣的氣氛下，讓他想到昨晚同社區的林姓高中生就是在這樣的夜裡將自己的母親給殺了，是對面那一棟公寓嗎？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畏怯又好奇地望著對面四樓的窗戶，有好幾次，他還可以從這裡看到對面盞著熬夜讀書的燈光呢，現在卻只留下空蕩蕩的黑幕，充斥在那小小的方格裡。

「唉！一樣是被欺負的弱者啊！原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早知道就不會這麼寂寞了。你運氣好，想殺的人死掉了，不過人家說你卻壓力過大，把自己的母親給殺了，真是可惜，你只要再多撐一天…等一下…你該不會是上了那個部落格…」

他發現自己的影子被月光烙印在桌旁的筆記電腦上，那是一股從對面窗口沿伸過來的欲望，持續地感染著阿海此時此刻的情緒，於是，他掀開筆記電腦，連上網路，殺手部落格。

「等等，我為什麼會連進來這裡？對面的，你該不會是想跟我說，好康道相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