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二章 八點檔總是可以演個三百集

屋子壟罩在沉重的黑暗中，林姓少年躺在像是在柏油路般硬漿漿的床上，他也被這死絕的氣息包圍著，闔著眼睛，聽著浴室裡從蓮蓬頭出來的水花，嘩啦啦地流著，就像是力氣從指尖緩緩流出，他感到身體渾身上下到腳趾都是麻木的，那痛楚從皮膚漸漸地滲透進骨子裡，這樣癱著，像是死水。

又挨揍了。

他閉目養神，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決定打開電腦。

少年起身，技巧性地閃開會碰觸到傷口，導致裂開的部位，似乎對自己身體的傷患處已經瞭若指掌，甚至剛剛還自己去藥房買適合的外傷藥來擦呢，就像是古人說的：『三折肱，而成良醫』吧！

他坐下來，讓全身的重量倚靠在椅背上，舒服多了，雙手輕輕擱在鍵盤上，緩緩敲動按鍵，點上搜尋網頁，連進PIXNET部落格。

「殺…手…部…落…格…」他一字一句地隨著打出的字形，有氣無力的唸著。

於是他繼續舉起如鉛鑄般沉重的指頭，按下了【留言】。

部落格隨即出現滿滿的一頁空白，等著輸入的怨恨。

該寫些什麼呢？他完全沒有概念，算了，就直接打上名字好了。

對於欺負他這麼久的人，如果連名字都不知道，那這十六年真的是白混了，少年呆滯地看著網頁，他感覺到自己的恨意竟慢慢地在發酵著，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催促他，於是他卯起來開始打上對方帶頭那個混混的名字。

「黃…俊…不行！」少年的理智將恨意逼退，像觸電似地縮回了雙手。

他放大著瞳孔，看著這可怕的網頁，靜靜地等候著他，就像是等著你傾吐所有埋怨的精神科醫師般，只要將名字打上去，你的怨恨就會化為一張紙屑，丟進臭水溝裡，隨波逐流。

還等什麼呢？說不定只是個傳說呀？或許是學生之間的惡作劇，雇用殺手哪是這麼簡單的事啊？

「傑…」少年於是一股作氣，打完了最後一個字。

按下了【POST】，漏斗般等待的圖形開始在游標上翻轉，少年起身走到窗戶旁，推開窗，讓夜晚的風進入房間內，好涼爽，他從來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如釋重負，也許就真的只是個讓人寄託的心靈網站罷了，明天到了學校，又會被痛毆一頓吧！他心想。

這年代久遠的公寓，在商店街的一隅，夜晚的街燈在這個時候卻是如此的美麗，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呀！原來他一直住在這麼幸福的地方，晚上的車輛十分稀落，偶爾有一台計程車經過，一台載著成堆木頭的大卡車橫艮而過，然後又是平靜的街道，一直看過去，街道的盡頭，是雜草漫生的的廣場，那邊就不屬於城市了，只是一些老鼠和宵小會流連的地方，廣場邊的下坡，可以走到堤防，城市裡的廢水都是透過這條濬道排出去的，到哪裡去就不得而知了，流到河裡或者到別的城市裡，反正只要不留在自己的城市裡就足夠，自私的現代人都是這麼想的，所以將煩惱發洩在別人身上，也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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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快報，這是本台記者剛得到的最新新聞，有一名就讀於南區第一中學的林姓高中生，在今早凌晨時，殺害了自己的母親，甚至殘忍地將其分屍，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攜著母親的頭顱，走到距離三百公尺外的網咖逗留了八個小時，然後主動走到附近的警局投案，警方表示，這名少年平時在校就經常遭受同學的欺凌，是因為壓力而引發這起弒親的行為？或者有其他的因素？警方已經深入調查…」

「喂！阿海，你快來看這則新聞。」阿祥拍拍他的肩膀。

「不要，吃飯時間看那個東西會消化不良。」

「你怎麼還在吃，你現在是在吃幾點的？」

「阿呀！今天是第二個禮拜的星期五，就不要這麼拘謹嘛！」阿海繼續扒飯，這是下課後的第三餐。

「我看你每天都是這樣不拘小節的呀！」

『天下第一騷味』的連續劇接著新聞快報後，開始上演，劇情走到了荒腔走板、高潮跌起的地步，劇中的壽司師傅要找所謂『思念三十年的滋味』，但男主角聖傑才因這道難題，剛擺出酸梅嘴加八字眉的招牌表情時，又立即被新聞快報給插播。

「新聞快報，本台記者剛得到最新消息，弒親案在剛才有了最新的突破，弒親的林姓高中生的同班同學於晚上八點二十分，被發現陳屍於學校的樓梯間，四肢異常扭曲，死狀極慘，似乎在生前受過極大的驚嚇及刑求，警方表示死者是林姓高中生在警局扣留的這段時間死亡，所以已經排除林生的嫌疑，目前已經封鎖現場，而據本台記者的獨家消息掌握，死者平時在學校以欺負同學為樂，弒親案的林姓高中生也是受害者之一，兩者死亡是否有關連性，警方已經著手調查…」

『天下第一騷味』又繼續上演，男主角聖傑繼續一貫的招牌演技，將五官擠在一起，沉思著難題。

「喂！你覺得怎麼樣？」阿祥將阿海的便當盒蓋上。

「你自己不吃不要妨礙別人。」

「你先回答我，你的看法。」

「嗯…我覺得…」阿海的表情，與男主角聖傑如出一轍。「壽司師傅想找的應該是他母親所做的壽司。」

「他母親的，誰在跟你講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