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三十八章

電車外的景緻一幕幕爬進窗格後又溜開，像是播放不停的幻燈片，車廂裡一片黯然沉寂，只有阿朗和怡君有說有笑地聊天著，完全像是將外界隔離起來，而活在自己的框框裡，阿朗拼命地講些冷到發麻的笑話，而怡君不知道是真的覺得好笑，還是想給他臺階下，隨時附和著笑臉。

我則是皮笑肉不笑。

然後，他們之間的對話停止了，像是告了一個段落，兩方都沒有繼續接話，也許是也找不到可以搭上的話題了，他們的對話彷彿忽然斷在空氣中的棉絮，啪答一聲，教人措手不及，整節車廂伴隨著阿朗冷笑話的消失，靜滯了。

看得出來，阿朗正費盡心思的想找話題搭上。

「對了，說到那個什麼來著的，小明，你不是想追久同學嗎？」阿朗，你是已經窮兵黷武了嗎？

「喔，真的呀！文子是個好女孩呦，你還真有眼光呢！」怡君狹弄地笑著。

「沒有呀！」

「小明你就是這樣，明明就是喜歡人家又不肯告白，然後自己又躲起來。」

「你如果想死可以直接說，不需要用激將法。」

「這樣可不行呦！小明，你是男生，要主動一點呀！」怡君，妳可以不用伴隨著阿朗起舞啊。

「就算我主動，也不見得會有好下場。」我嘟嚷著。

「話可不是這麼說，小明，你看看這節車廂，有沒有什麼地方很奇怪。」

我環顧了一下，車廂頂有兩排置物架，間隔地堆著行李，走道上稀落地站著幾個穿著五顏六色T恤的年輕人，掛著耳機在聽MP3，身體偶爾會隨音樂微晃著，嘴裡喃喃地唸著歌詞，業務員正用手機忙著傳送待會開會通知的簡訊，髮頂稀疏的老年人人手一張報紙在關心政治新聞，還有一位婦人攏著外套，瑟縮在椅背上睡覺，一切都十分合理，也很合邏輯，要說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就是有你在這個車上吧！

「看不出來。」

「你不覺得這裡很安靜嗎？」

「是呀！這有什麼不正常！」

「這相當的不正常呀！人是要互相依賴而才能存活著的生物，從石器時代開始，原始人就合作獵捕巨大的野獸，戰國時代，古代人會一起攻城掠地創造封功偉業，世界大戰，各國會簽下盟約共同抗敵。而你看看現在你看到的景象，人類正被科技給反向吞噬，這就是我們說的文明病，人們因為手中所擁有的便利性越多，而不願交談了，甚至不再出門，各自劃分出自己的領域，因為不再說話，人與人之間便會沿伸出陌生感，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因此不再互相關心體諒，連寒喧話都不再說了，剩下的只有彼此的冷眼相對，你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你是要我主動告白嗎？」

「是呀！只要你肯不逃避，勇敢去面對，絕對會有好事發生的。」

我看著阿朗，金黃色的陽光正透進車窗，削過了他的側邊，使他的眼神顯得更是倔強，其實他說的這些，我又何償不曉得，但每當我想更進一步地接近文子，或是深入她的內心，我那股堅定又會立即地被褫奪一空，我總是無法逃離當時背叛文子的陰影，那些惡夢，即使只剩下了聲音上的記憶，依舊有如黑暗中的風雨狂嘯，鬼嚎般地逼退我，使我的決心逐漸削弱，流逝。

「阿朗，既然你這麼勇敢，那你去證明給我看一下。」我做了個賭注。

「完全沒問題呀！」阿朗顧盼一下周圍。「你看到那個站在門邊，在看低級漫畫的女孩了沒？我就當她是文子。」

阿朗的目標是一位染著褐髮，剪成輕巧俏利髮型，年約十五、六歲的女孩，根本不像文子，只是很符合他戀童癖需求的女生。

阿朗起身了，任重而道遠地往目標邁進。

他在女孩面前駐足，這個動作使女孩懍了一陣，終於放下正在瀏覽的低級漫畫。

阿朗清清嗓子，「這位美麗動人的女孩妳好，請問我有榮幸陪妳在下一站下車嗎？」

貫徹雲霄，清脆的兩聲掌印，也就是正手與反手拍，完美而華麗地烙印在阿朗的臉上。

「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