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二十八章

濕冷的地下室，飄逸著久久揮之不去的霉味，冰冷的大理石柱僵直地聳立成一排直達盡頭，牆角邊從破裂水管裡潺潺流出，滴滴答答的漏水聲，在寂寥的暗處裡意外的鮮明著重，迴蕩在長廊上的聲響，是冷風鑽進門縫的倏倏聲，聽起來像是長年不得安寧的鬼魂在悲鳴著，這是在校園裡流傳已久的傳說，所有的冤魂都被一位法力高強的法師鎮壓在這個地下室的盡頭，往前不遠，有一盞油燈造型的燈光在長廊底端的門把邊晃動著，忽明忽暗指引著我，那一盞微光就像是帶給萬惡屈服的光輝，鎮守在地下室的聖殿前，我戒慎恐懼地走上前敲了敲門，門便緩緩打開了…。

「怪了，明明就聽到有人敲門啊？」門又緩緩合上了。

我再次用力的敲門。

門又緩緩打開了…

「小明啊！出聲嘛！你每次來都嚇我一跳耶！」師公樂套用著跟阿朗一樣令人感到厭惡的台詞。

話說阿樂自從拜了關帝爺當義孫後，有模有樣地開始當起師公，學著人家畫符驅邪，奔波穿梭於每一場的廟會，根據市井謠言的說法，只要有鬼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我想，根本就是他帶賽吧！僅管如此惡名昭彰，他依舊在大學裡成立了廟會同好會，現在的社員數不明，社團經費不明，連社辦為什麼會在地下室也是不明，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讓人完全不明白他在幹什麼。

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走過，像跨越泥坑一樣，小心又快速，幾位來地下室拿掃地用具的同學瞟了一眼社辦，竊竊私語。

「喂！你看那個社團真的有人耶？」同學A。

「噓…說不定他不是人啊！別亂看，冷靜點向前走就是。」同學B。

「他好像跟著我們耶…」同學C。

「不會吧？」同學D。

「哇－－－救命啊－－－」然後同學ABCD一哄而散。

這個社團到底是怎麼了？處在陰濕灰暗的地下室，又沒有其他的社員，還要遭受外界異樣的眼光？

「師公樂，你到底在這裡幹嘛？」

「小明呀！你都已經是大學生了，怎麼還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啊？」

「好吧！那可以讓我問一個比較學術性的問題嗎？」

「問吧！」師公樂盤腿坐在靠墊上。

「為什麼你的社團在置物間裡？」

這道問題他足足想了三分鐘，我想我問到了關鍵，也許自始至終他也想不到為什麼他的社團辦公室會分到置物間裡，他舔了一下兩手食指，然後在頭上繞圈圈，開始打坐想問題。

「其實，這裡是，龍穴。」

我轉身離開，有話說不出來……

「不要嘛！剛剛我們聊得很好，你也聽得很高興嘛！」他拉住我的手。

「什麼龍不龍穴的？」

「你沒聽過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嗎？」

聽起來蠻有一番道理的，我暫時縮回即將跨出社辦的右腳，聽聽他要放什麼烏拉烏拉屁。

「你知道，我們學校旁邊有一座湖泊，其實就是龍喉，龍的咽喉是最重要的位置，因此也被管叫龍穴，傳說裡頭住著一隻沉睡的臥龍。在清朝，朝廷為了方便貨品的運送及發展這裡的經濟，便興蓋一座渠道及碼頭，叫做水掘頭，根據康熙二十六年所編撰的諸羅縣誌當中的記載：『麻豆港，海埔，商船到此載糖、菁貨物。』」

「結果呢？」

「這條渠道等於是造就了龍的身軀，使這條龍成形，結果導致這座湖泊將東海的靈氣拼命往裡面吸收，天地之靈氣使得沉睡的龍覺醒了，當朝廷發現事有不對勁時，派了幾名風水師來看察，根據記載，那時的堪輿學家說，此處會誕生一個皇帝，當時的滿清皇族都出現在東北，怎麼能容許台灣出現皇帝，這樣的消息當然使得朝廷十分擔心，便派出數百位民工，紛紛用石車丟入湖泊裡破壞風水靈脈，要知道，斷人龍脈是最要不得的，等於是逆天而行，不久後麻豆這裡便出現一場大瘟疫，當時一位很有名的風水師楊文曲，偷偷將石車取出才平息了這場禍端。」

「楊文曲？」

「就是在下的先人。」

「然後呢？」

「石車雖取出，但是禍害已造成，清朝逆天而行才會國運轉衰，終至滅亡。然後就像你看到的，台灣出了一個總統，但是這條龍已傷痕累累，加上此碼頭早已荒廢，吸收不了靈氣，就像顆好看的蘋果，裡頭早已住滿蟲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陳總統一路走來就算化險為夷也會風風雨雨。」

「風水真是門大學問啊！那請問跟貴社位在置物間又有什麼鳥關係？」

「劉伯溫的真機賦有提到，『尋龍不易，點穴實難』，又說『乃明風水，先認巒峰』，我到舊史館翻閱記載，再加上我用風水盤測量結果，此點可謂『合形合勢，有意有情，主客相登』。」

「登什麼？」

「一看就知道你不識字，這裡和龍穴的地脈相通，可以說是『大口出小口，允為正結』」。

「所以說這裡真的是龍穴？」我有點訝異我們學校的置物間是一個這麼偉大的地方。

「你真是聰明機伶，怎樣？想不想入社？八折。還可以享終年免付費祈福除魔看風水。」

我聽得糊里糊塗，傻傻的就簽下了賣身契。

「恭喜你，正式成為我們廟會同好會的會員，讓我們一起為社團打拼。」

我看他將入社單隆重的收進包袱裡，卻意外從包袱裡掉下另一張清單，我慎重地彎腰將它拾起。

『廢社通知，根據學生社團活動辦法，第三條第七項，貴社因社員不足三人，有礙於學生社團活動之進行，本學期開始將不再給予社團活動經費之補助。』

「這…這是一場美麗的誤會，本社就要撥開雲霧見天日了，就…就快要滿社員人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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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公樂的骸骨被攤在拖把用具一旁晾著，經過的同學似乎早已經習慣這一幕，只是匆匆掩鼻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