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晚,我用一旁的水桶澆熄了在爐裡竄燒不停的火光,往大水池走過去同時,我抬頭看見忽隱忽現的獵戶座此時正在頭頂上空黯淡地閃爍,在那個節氣裡,大概是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沒多久,烏雲又蓋住了星星。
雨依舊下著,稀哩嘩啦地敲打著柏油路及屋簷,像是跟在我的後腳跟般催促著,我回到了庭園邊,眼前就是許願池,但我的腳竟在須臾間像澆上一層白蠟,完全凝結了,麻痺了,即使內心的聲音告訴自己說,趕快過去、趕快過去,但就是移動不了。
站在文子身邊的那個黑影讓我的胃開始抽筋,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甚至覺得已經不再痛的鼻子好像也快噴出鼻血,就像是許久不做的惡夢,忽然翻雲覆雨而來,讓人措手不及。
我蹲倨在庭園的一隅,咬著激烈震動的牙顫,凝視著在眼前上演的事件,黑雨將水池邊的景象染成了深暗的色調,黑影幢幢在文子的身邊圍繞,手中的電筒像是探照燈一樣掃射著整個環境,至少有十幾個人,光線朦朧地帶著薄靄,映在她畏懼的表情上,水珠細細地在她的身邊發亮著,我可以感受到文子的害怕,是那種快要死掉的害怕。
帶頭的巨大黑影倒握著手電筒,先是將光線射在文子的臉上,然後才慢慢地移到自己的臉上,惡意地由下顎往上照,營造駭人的恐怖感,那再熟悉不過的胎記像是死神降臨的大鐮刀,在我眼前亂畫著,我無法再思考了,光是閃躲著那些刀光劍影就讓人心力交悴,我緊咬著下唇,非常使力,眼淚也快逼哭了。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那可怕的弗利沙此時應該在別處欺負其他的小朋友啊?
「喂!婊子、賤母狗、妳在我們的秘密基地裡幹嘛?」
「我…只是好奇進來看看,我要走了…」文子憋了很久才吐出這句話來。
「那可不行啊!妳看看妳,這麼冷還穿著裙子,擺明了要我操翻妳嘛!」
淫笑聲在那個水池邊激蕩地迴響著。
弗利沙伸出那噁心至極,佈滿了黑繭的髒手在文子的裙間肆無忌憚地摸索著,而另一手則放在文子的胸部上用力的搓揉著,文子的雙手被他身旁的爪牙緊緊扣住,毫無招架之力,像是豬籠草裡的斷翅蝴蝶,任人宰割,我看見她淚水潸潸已經奪眶而出,求饒地嗚咽著。
「拜託…我以後不會來了…請您放過我吧…嗚…」
「操!多少女生想跟我幹,已經便宜妳了,還不脫掉!」弗利沙忽然用力扯掉文子的裙子。
文子忽然腳軟,蹲在地上,死命地拉著撕裂的裙子遮掩著。
「拜託…求求你…拜託…我以後不敢再來了…」文子的眼淚幾乎快要哭乾了。
而我的心也像逐漸融化的蠟燭,在慢慢腐蝕。
「賤女人!」
弗利沙更加使勁地推倒文子,故意要在他的手下面前逞兇鬥狠似的,直接兩手就掐住文子細弱的頸子,龐大的肉軀跨在文子的身上,讓她無法再繼續掙脫,文子要窒息般的哭聲拼命地噎叫著,兩腳不停在地上踢滾,好不容易鑽出了一點縫隙,想爬起來逃跑時卻又被拉回去,用力地推倒在池子旁邊。
她的身體沾滿了污泥,癱瘓在池邊,右手緊握著,應該是那一枚還沒許願的硬幣,
淚水混雜著雨水,像是粧化掉一般的黑色淚水,在她楚人的臉龐上抹上一片哀怨,然後,她丟下了硬幣,噗通一聲,在鬧哄哄的打鬧聲中,格外響亮。
她許下了一個令我痛心一輩子的願望,至今仍不停地在回憶裡撬開任何一點點的縫隙,努力地鑽出,荼毒著我。
「我希望…康小明趕快來救我…拜託…」
「哈哈哈…那個膽小鬼會來救你?傑哥,這個笨女人把這裡當許願池啦!」一名嘍囉譏笑著,其他的也為之附和。
「我告訴妳啦,臭婊子!那個膽小鬼這時候肯定躲起來看妳出糗,然後得意洋洋地說,還好,我沒出來之類的話吧?」弗利沙嘴角不對稱地奸笑著。
又是一陣訕笑…
我的痛苦已經被逼到了極限,但想大叱一聲的力量卻使不上來,就像有一對鋼爪扼住了我的喉嚨,恐懼壓制在肩上,將我按在草叢堆裡,就像是弗利沙講的一樣,我只是懦弱的膽小鬼,唯一能做的就是無力地看著自己所喜歡的女孩子被可惡的男人折磨、糟蹋,而自己則只能懊惱地躲得遠遠的。
說真的,我寧願現在躺在池邊的那個人是我,而不是文子,弗利沙想怎樣折磨我都無所謂,要狠狠揍我一頓也可以,這樣至少可以彌補我無法拯救文子,那種在心裡的愧疚感,但我害怕著在文子的面前出糗,像以前那樣被圍毆、灑尿的羞恥,我害怕著可能會在文子面前活活被打死的可能,我害怕著許多即將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所以,我逃跑了。
像隻四處碰壁逃竄的老鼠,拔足狂奔,忍不住地淚眼婆娑,只是不管我跑得多遠,都可以清楚地聽到文子在黑暗裡抽抽答答地哭泣聲,和那無法兌現的願望。
「我希望…康小明趕快來救我…拜託…拜託…拜託…」
****
隔天,我開始到了學校上課,阿樂在上課的時候不斷跟我炫耀著昨晚英雄救美的事蹟,說他本來是要和朋友玩尋寶遊戲,後來在許願池邊看到文子被弗利沙欺負,於是一個人打九個人的精彩過程,我內心鬆了一口氣,幸好文子得救了,但我終究沒有在阿樂面前坦白一切的過程,只是事不關己的附和點頭。
「你打架不怕會被記過嗎?」
「昨晚那個雜碎『偶』扁得很HAPPY,如果你覺得我做得不對,隨時告訴老師整死我啊!」
「不,你做的很好,謝謝你。」
「幹嘛跟我道謝?」
「沒什麼,你救了那個女孩,她有跟你說什麼嗎?比如她在那裡幹嘛之類的?」
「這倒是沒有,很奇怪喔!她說她是自己一『茍』人去那裡的,只是隨便晃晃,沒想到會發生那種『素』啊!我就帶她去我家,然後把浴室借給她盥洗,跟老娘借套衣服給她換,我問什麼,她都沒講,我還以為她是耳朵壞了咧!後來,她跟我們道謝以後,借了把傘就自己一個人走回去了,我要送她,她還不肯,真『速』奇怪的女生耶!」
「是…嗎?」
文子替我著想的說辭,像將我活生生剖解般地痛苦,她讓我知道,原來我是如此一個惡劣的人,枉顧她的呼救,編織那樣一個可以許願的謊言,多麼諷刺,這個謊話還是被自己給戳破的,這半年來辛苦築成的一切就在一夕間崩坍了,我對她的愛情竟是如此的脆弱,連自己也想不到,莫非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嗎?一切都只是假象?或者是,她還不夠讓我為她犧牲嗎?
很多的疑問困擾著我,將我逼進牛角裡頭,然後反覆地榨壓,指責著我,我卻啞然說不出任何的答案,小時候的我,不斷地尋找見八犬,尋覓文子的內心,想不到最不瞭解的,還是自己,而文子在那一年的冬天,回去了日本,她連跟我說聲再見都沒有,只留下了我對她的回憶、對她的思念…
以及最後一章未完的『黑雨』。
- Dec 30 Sat 2006 12:44
【黑雨】(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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