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十五章 少女情懷總是詩

 

日落時分像是條河流，慢慢地淌流，瑰麗的日落即將降落在地平線的那端。

 

一名頭髮柔順的單眼皮男孩斜揹著綻線的書包，拉長著如巨人般的影子，信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另一位少女鬼鬼祟祟的利用一支支的電線桿掩蔽自己的身影，悄悄地尾隨在他身後，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遠遠地窺視。

 

男孩因為腳邊一隻虛弱的小狗停下腳步，在心底打量著該不該把剛買的麵包餵食給牠，少女也踉蹌地連忙躲進前一支的電線桿後面，探出了半顆頭，默默地望著男孩，夕陽、男孩與狗，多唯美的畫面。

 

男孩與狗對望了良久，最後男孩還是決定將今天的晚餐施捨給一隻素不相識的小狗，他替牠將麵包撕成了碎片，再遞到牠嘴裡，一來一往的互動，狗的喜悅之情全在牠那快速擺動的尾巴上。

 

「好…帥…」女孩看見男孩身邊像是被一群小天使給包圍了。

 

「什麼東西好帥？」阿海從身後冒了出來。

 

「阿海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沒事，沒東西，我是說夕陽好帥。」洛可可語無倫次地比手畫腳著。

 

「夕陽好帥？這什麼形容詞，妳真的有去上學嗎？」阿海推開了洛可可，往前一探究竟。「喔，妳在跟蹤這個人嗎？有新的委託是嗎？」

 

洛可可將錯就錯：「對…對呀，我要跟蹤目標，調查下手的時機。」

 

「那妳調查完沒？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了。」

 

「好…好吧！」洛可可回頭再眺望男孩，男孩已經不在了，只留下吮指回味的小狗還耽溺著裝麵包的塑膠袋。

 

＊＊＊＊

 

房子異外的冰冷，彷彿是冰天雪地的冰窖般，狩羽沉在沙發裡，身上蓋著羊毛被，卻依舊不停地發抖，她的委靡使得房子也跟著頹喪了起來，天花板垂著一支支如鐘乳石般的冰錐，牆面被雪霜給攀附著，窗戶凝成結晶般的裂痕，寒氣盤旋在房子裡頭，有如冰天雪地。

 

「靠，這是什麼情況？」阿海才剛進門就直打哆嗦。

 

「阿…阿海…我身體好像不對勁。」狩羽撐起弱不禁風的身軀，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妳快點躺下，妳怎麼會變成這樣？其他人呢？」阿海趕緊將狩羽安置回沙發上，他感覺狩羽的皮膚冰冷到像會凍傷人一樣。

 

「他們都不在。」

 

「狩羽姐姐，妳是不是覺得心跳得有點快，頭暈目眩的。」洛可可也湊上前。

 

「好像有點。」

 

「是不是覺得臉會發燙，呼吸困難。」

 

「嗯，好像是這樣。」

 

「那就沒錯了。」洛可可篤定的說。

 

「妳知道怎麼回事？」

 

「對呀，妳這個症狀肯定是戀愛了。」

 

阿海順手一個書包就砸在洛可可臉上：「這擺明了是感冒。」

 

「啊…如果是感冒，那就更好處理了。」洛可可揉揉鼻子。「聽說感冒只要傳染給別人就會好了，妳就傳染給阿海哥哥吧。」

 

「妳以為在抓交替嗎？妳回房間去玩妳的娃娃啦。」

 

洛可可嘟著嘴回頭怒看了阿海一眼，悻悻然被趕回房間。

 

阿海眼看這樣下去不行，連忙衝回自己的房間，又多搬出了幾條被子往狩羽身上蓋去，自己也套上了一件羽絨大衣，但是狩羽依舊沒有緩和的跡象，嘴唇發白，病奄奄地挨在阿海肩上。

 

「妳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聽說最近的諾羅病毒很嚴重呀。」

 

「我沒什麼…印象了。」狩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對了，看棒球比賽那一天妳到底跑去追什麼？是不是中了什麼妖術了啊？」

 

「我去追…死神。」

 

「死神是拿來追的嗎？妳以為是小狗在追小貓嗎？妳肯定是被死神給詛咒了啦！」

 

「是…是嗎？」

 

「後來呢？有追到嗎？」

 

「沒有，對方很快，快得不像是普通人。」會去追死神的人也不是普通人啊。

 

阿海嘆口氣，起身替狩羽倒了杯水，他讓狩羽靠在自己身上，將杯水遞給她，狩羽嚥了幾口，便擱在一旁，閉著眼睛辛苦地喘息著。

 

「話說那天不是有魔晃來的評分隊嗎？妳的分數如何了？」

 

「甲。」

 

「甲？聽起來還不錯。」

 

「甲是最低的，再來是甲上、甲上星、甲上星星、甲上星星星…」

 

「好了好了，你們眼裡難道沒有乙丙丁戊己的存在嗎？」

 

狩羽柔弱地從口袋裡捻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成績單，遞給阿海，又趕緊瑟縮回被子裡。

 

『在壽司店任意使用魔法。生魚片不夠新鮮。

在遊樂場任意操作遊樂器材。熱狗沒熟。

在棒球場上無法專心執行委託人的任務。爆米花冷掉了。

 

綜合評分：甲』

 

「這…只是單純嫌食物不好吃啊。」

 

阿海將那份成績單揉回一顆該死的球，拋物線的方式扔向一邊的垃圾桶，沒進。

 

他小心翼翼地將狩羽放回沙發，毅然決然起身，準備去樓下藥房替狩羽買藥，離開之前，他順手將地上的垃圾球拾進垃圾桶裡。

 

「狩羽，妳安心躺著，我絕對不會讓妳死掉的，如果妳真的死掉的話，我也會陪妳躺進那個棺材裡頭。」

 

「那樣…不是太擠了嗎？」

 

＊＊＊＊

 

藥房裡，一群人對著電視機裡的新聞評頭論足，阿海帶著些許好奇心，挨在旁邊偷聽。

 

「剛剛的新聞在報什麼啊？」

 

「喔，有一個記者向各家電視台宣佈他有拍到賭城夜老大的照片，本來說要公諸於世，結果後來發現他死在酒吧裡。」

 

「有這樣的事？」

 

「誰不知道賭城夜老大從來不現身，如果真的有拍到他的照片，那真的是叫死神往自己身上靠啊，太蠢了。」

 

阿海瞥了眼電視，兜緊羽絨外套，提著幾包感冒藥，搓著雙掌走回公寓，灰灰的雲在空中乘著冷風非常快速的流動，阿海心想，這城市的日夜溫差大到簡直毫無節制，難怪連妖怪都要感冒了。

 

回到公寓的阿海，發現狩羽已經睡著，他躡手躡腳的走進客廳，倒了杯水和藥一同放在桌子上，因為狩羽睡得沉，他並沒打算把她叫醒，只是幫她蓋好被子，就兀自走回房間，經過洛可可的房門前，裡頭奇怪的雜音拖住了他的腳步，好奇心驅使下，他輕敲了兩下洛可可的房門，軋然開啟。

 

「妳在幹嘛？」

 

阿海看見洛可可神色慌張地趕緊放下手機，然後兵荒馬亂地將桌上的收音機給調到最小音量，故作鎮定的從書包拿起課本開始閱讀。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妳手上這本是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啊。」阿海覺得洛可可今天十分心神不寧，走了過去，拎起桌上的手機打開來看。

 

「喂，阿海哥哥，你這樣太沒禮貌了啦，跟小屁孩有什麼兩樣？」洛可可放下手上用來魚目混珠的課本，七手八腳地想撈回自己的手機。

 

「這個時代的死大學生跟小屁孩一樣，都是開著無敵模式在辦事的，妳別吵，這是什麼？重播了三十幾通電話，妳是在打給誰呀？」

 

「我話講在前頭，我沒有要點歌喔！我根本就不想點歌給我們班那個長得很帥，笑起來很陽光，連汗水都感覺是香的臭男生喔。」

 

「妳根本就是要點歌吧！」

 

「我沒有。」

 

阿海冷眼看著她，洛可可不發一語。

 

「是今天下午那個男生嗎？」

 

洛可可的臉瞬間漲紅，一把搶過了手機，不小心按到了撥號鍵，這次意外地竟打通了廣播電台，收音機裡嗓音極富磁性的DJ正在期待著洛可可的點歌。

 

「怎麼辦？」全盤計畫頓時凌亂的洛可可這時手足無措起來。

 

「什麼怎麼辦，都打通了就點歌呀，妳不點給我點，我想聽孫燕姿復出的新專輯。」阿海作勢要搶走洛可可的手機。

 

「你想得美，我打了好幾次才打進去耶，阿海討厭鬼，閃開啦！」洛可可一個不慎，張開了妖閉空間，將阿海彈到牆壁上。

 

「妳居然這樣對我。」阿海摔得頭昏眼花。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喂，您好，請問來賓你已經準備好要點歌給妳偷偷暗戀的人了嗎？今天可是我們浪漫之夜喔，所有心裡有伊人的朋友都可以打電話進來點歌給你心屬的那個人，想要匿名也可以的喔。」收音機裡傳出平穩而令人心安的聲音。

 

「咳咳，你好，DJ大哥哥。」洛可可拿手指當起梳子，手忙腳亂地梳裝打扮。

 

「喔，看來打進來的是一位聲音非常甜美的小妹妹呢。」DJ十分懂得如何哄聽眾開心。

 

「我叫洛可可，我想用匿名點歌。」已經完全沒有匿名的必要了吧。

 

「好…好的，洛可…喔不，是聲音甜美的小妹妹妳想點播什麼歌給什麼人呢？」

 

「我要點播那個孫燕姿的克補給我們班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那個男生，我想跟他說，今天的事，我不是故意弄的，請別放在心上。」結果孫燕姿的復出專輯變成健康食品的代言了。

 

「好…那麼我們就為各位在收音機旁守候的聽眾朋友，以及那位靠窗的男同學，獻上燕姿的專輯，克卜勒。希望那位男同學能夠聽見，並且原諒這位可愛的小女生。」

 

悠揚的歌曲立刻迴盪在頻道裡，彷彿DJ早就已經預料到這首歌會被點到，老早就選好歌在等聽眾來點。洛可可鬆了口氣，緊握著手機的雙手還緊張地顫抖著，但沒多久，她覺得光是這樣誠意依然不足，決定攤開回家前在路上買好的愛心信紙，寫封道歉信。

 

「妳這是道歉信還是告白信呀？」

 

「哼，才不要你管咧。」洛可可咬著筆桿，久久無法下筆。

 

「從白話文運動後就沒人這樣再談戀愛了啦，妳真是太落伍了，洛可可。」

 

「不然我能怎麼樣？」

 

「現在都講究速食文化，像這樣拿起手機搖一搖，一堆朋友就會出現了，我看他也是住在附近，讓我看看有沒有他的名字喔。」阿海像是在搖飲料一樣，拿著手機裝模作樣地晃動著。

 

洛可可用眼角偷瞄著阿海，嘴裡咕噥著：「怎樣，有沒有看到那個男生？」

 

「我看看喔…還蠻多人用智慧手機的耶…千刀羔羊、萬里屠刀、殺人無極…靠，我們這個社區是怎樣，被黑社會占領了是不是？」

 

「哈哈，還說什麼搖一搖，根本就找不到，我還是認份點寫好了。」洛可可繼續陷入文字的深淵中。

 

「其實用寫的呢，是比較容易讓對方感受到你的誠意的，來，讓哥來幫妳吧，妳要寫什麼？」阿海鳩佔鵲巢，將洛可可趕到一邊。

 

「要跟他說，下午的事不是故意的。」

 

「到底下午你們是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群高年級的要欺負他，我就讓國父銅像拿起三民主義砸他們，結果好像嚇到他了。」

 

「我覺得比起寫道歉信，我還是想辦法幫妳轉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