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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每個人都有過去

 

火車呼應著地心引力不停地往下墜落,阿海和洛可可嚇得臉都白了,歇斯底里的呼叫菩薩和上帝還有月光仙子來救他們,火車穿越了一層又一層的黑暗,像是殞落進無底洞一般,沒多久,他們才發現火車其實正平穩地駛在闃黑的通道中,原本以為墜落的方向,其實只不過像是拐個彎進入了另一個空間而已,如此光怪陸離的旅程讓大伙感到不可思議。

 

寶傑,你怎麼看?

 

「這樣下去我們會不會開到地府去?」

 

「你以為在觀落陰遊地府嗎?」

 

蒸氣火車像是處於靜止的狀態,而窗外卻開始出現了一幕幕快速掠過的場景,他們倚著窗,看到國中時代的阿海被一群兇神惡煞的同學圍起來欺負,毫無反擊之力,抱頭痛哭;下一幕則是開學前夕,阿海在廚房裡拉著母親的圍裙吵著不想去上學,父親苛責如果不去上學就把火車丟掉,他只好悻悻然走回房間裡;又跳了一幕,那是小學時期,阿海和父親趴在客廳的地板上,看著那台黑色小火車繞著小小的客廳打轉;再跳一幕,是阿海八歲時跟著父親和母親似懂未懂地疊著樂高積木,臉上還掛著懵懂的微笑

 

「這是你的人生走馬燈嗎?」安說。

 

「不要講那種不吉利的話。」

 

洛可可大概看出點端倪:「看來,我們正準備回到阿海哥哥童年時的記憶了。」

 

正如洛可可所言,霎時,阿海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塊落地玻璃前面,四周圍是黑漆漆的一片,他被黑暗給包覆了,洛可可和安都消失,只剩下他孤零零地佇足著,他不敢隨便亂動,事實上,他根本已經嚇得動不了了,雙腳彷彿被什麼給攫住,全身像是支僵硬的蠟燭,呆若木雞的站在玻璃前方。

 

玻璃的另一面,一座霸氣十足的蒸氣爐磐距在大草原的中央,他一看就知道這大概是從前魔晃的樣子,除了環繞在蒸氣爐周圍的校舍外,往外更延伸出一個個村落,屋子像是中古世紀茅草做頂的造型,牆壁全是煤炭的顏色,覆滿苔蘚和雜亂的藤枝,像緊緊嵌在上面,家家戶戶前面種著羊齒植物,只不過都是黑色的,地面又軟又溼,如同火山的灰燼,風在黑色的草地上匐匍而過,一個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像柔焦過的記憶,漸漸都出現在他面前,阿海怔忡地望著一切,一棵巨大藤蔓盤根錯結形成的大樹,是許多小孩的遊樂場,歡笑聲此起彼落地從那邊傳出來,村民們個個安居樂業,有的男耕女織、有的傳道授業、有的相夫教子、有的焚琴煮鶴

 

「看來那家是餓壞了。」

 

小時候的阿海和父母此時正準備出門,這天是阿海準備要去魔晃上學的第一天,他穿著一件平燙過後的學校制服,及膝的黑色長襪,一雙油亮亮的學生鞋,梳起三七分的頭,一邊拉著父親的手,一邊拉著母親的手,幸福洋溢在他們的四周圍,阿海對未來有著許多的憧憬,或許有一天他能成為像校長一樣偉大的魔法師,或是像父親一樣守護著魔晃的魔劍士,當他從學校畢業後,就可以選擇他未來的道路,父母親對他也是殷殷期盼。

 

猝然,空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好像天空被硬生生打破了一個大洞,整個天穹都在震動,兩道急光自空而下,像是打轉中的果汁機形成的漩渦,阿海的臉色瞬間像雪一樣慘白,那道漩渦從大樹正中央劈頭而下,把樹劈開成兩半,在大地上轟出一個隕石般墜落後的坑洞,那些小孩像是遇難的螻蟻,不著邊際地四處呼喊逃竄。

 

不一會,大地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火勢蔓延得很快,整個草原燒開後,它便像是隻猛獸往村落撲了過去,火舌吞噬了所有人的慘叫聲,煙燼緩緩散了開來,慢得像是不願蓋住這殘忍般的煉獄景象。

 

煙霧中一隻黑色妖氣籠罩的的惡魔與另一隻全身披覆著火燄的惡魔正在角力式的僵持著,那些殃及池魚的村民跟他們毫無瓜葛,他們只專心在彼此的決鬥中,為了證明自己是魔界中最強的,這場曠世對決竟已經從魔界打進了魔晃之中。

 

「是闇魔和炎魔快跑,別、別,別回頭看,一直往前跑,絕對不能注視惡魔的眼睛,快跑。」村民們拉著小孩耳提面命地一邊交待一邊往校舍那邊逃走。

 

這是魔晃一直教導村民的規矩,惡魔擁有魔界之中高高在上的地位,即使祂們從眼前走過,也必須立刻跪趴在地上,表示敬意,與祂們四目交接便是有著挑釁與不尊重的意味在裡頭。

 

當時懵裡懵懂的阿海被父母親拉著逃命,小小的步伐完全跟不上,幾乎是被拖著在跑,耳朵裡聽到的都是被慘叫給淹沒的聲音,眼睛所及皆是白茫茫的灰燼,火勢來得太狠太快,村落已經成為了一堆碎瓦頹垣,分不清東南西北,連往哪裡逃都已經成為了一個問題,阿海的好奇心卻在此時驅使著他回頭望了一下惡魔的決鬥。

 

闇魔與那小小的雙眼四目交接,頓時怒氣沖天,這隻膽大包天的小妖怪居然敢窺視祂與炎魔的對決,一個瞬移,闇魔憑空消失,炎魔撲了個空,被闇魔從身後一記鐮斬,砍飛了老遠,在地上掄出了一條深深的鴻溝。

 

登時,闇魔也消失在方才決鬥的大樹旁,然而祂並沒有追擊炎魔,反而從阿海一家人中間冒出,阿海與父母被扯了開來,像是撕掉一張紙似的將他們緊牽的手給分了開來。

 

闇魔帶著豺狼般的佞笑,蹲踞在小小的阿海面前,如釘子銳利般的利指將阿海的下顎勾了起來。

 

「敢直視我,真有種。」祂用像鋼鐵一樣冷酷的聲音說著。

 

「救救我,爸爸救我。」

 

身為魔劍士的父親立刻拔出腰際間的寶劍,顧不得魔晃的規矩,催起了妖氣,馬上往闇魔的背後襲擊。

 

「放開我的小孩!」

 

闇魔並沒有回頭,那攻勢就像是隻送死的蒼蠅一樣,祂往身後一彈指,阿海的父親像被鐵鎚給撞上一樣,霍地便飛了回去,身上也隨即發出了樹葉碎裂般的聲音,狠狠摔在地上後他才發現自己的骨頭已經斷了好幾根,而劍只能無能為力的插在一旁的石坡地上。

 

「還要花點時間來解決你呀,算了,就當決鬥的中場娛樂吧!」祂站起身來,伸伸懶腰。

 

隨即揚起了黑色的翅膀,完全遮蔽了阿海頭頂上的天空,阿海的眼前只充斥著黑色帶著血色的羽翼,那些羽毛是如此貼近著他,他甚至可以沁到那些血腥與硫磺的氣味,以及濃濃的毛味而那些羽翼就像是一支支鋒利無比的刀劍,眼見就要把阿海給大卸八塊。

 

「住手!」

 

校長與五名教師團隊及時趕到,他們身著全白色的教士服,雙手合成三角形,飄浮在半空之中,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魔法陣,瞬間將闇魔給硬生生壓在地上,但他們知道這陣式壓制不了祂太久,但除此之外也無技可施。

 

闇魔與炎魔的決鬥持續了太久,要不是祂的妖力幾乎耗盡,這小小的陣形祂根本不放在眼裡,只是眼下的祂卻只能為了不被魔法陣給壓死,而勉強擠出僅存的妖力與之抗衡著。

 

「闇魔。」校長語重心長的說:「我給你一個期限,如果在一月十五號之前你肯撤退的話,我就放你一馬。」

 

「校長,以我們的功力頂多擋得了一時半刻,你能不能縮短一下這期限呀!」教師團隊面露難色。

 

「校長,這小子方才竟敢直視我,那你是要毀了規矩是嗎?」闇魔雖被壓在魔法陣下,仍舊咬牙切齒地想殺了阿海。

 

「行規我懂,但今天你們擅自闖入魔晃,只怕是你們破壞規矩在先,這樣吧,咱們各退一步,你自個兒離開,我們保證不追殺你,但休想再繼續搗亂了,否則,我也不會再客氣了。」校長語末特地加重了口氣,還多催了幾股妖力,試圖讓闇魔屈服。

 

「好好,我接受你的提議。」

 

教師團隊這才緩緩收拾自身的妖氣,雖然身體早已不堪負荷,但在敵人面前依然裝出臉不紅氣不喘的姿態,好讓闇魔以為他們依舊游刃有餘。

 

闇魔睥睨了一眼阿海,嗤之以鼻了一下,揚起如烏鴉黑的翅膀,氣沖沖飛進了渾沌的天空。

 

阿海算是得救了,但這小小的性命卻不知道可以維持多久,他們的父母深知闇魔會再回來報仇的,祂可不是那種寬宏大量的魔鬼。

 

「校長,請你幫幫我把兒子記憶消除吧,如果他沒了這段與惡魔相視的記憶,惡魔就不會再因此取他的性命了吧!」阿海的母親跪求在地。

 

「如果沒了這記憶,闇魔或許會真的以為殺了他沒有任何意義,但這並不真的保證他的安全,畢竟對方可是惡魔呀!會做什麼事我們一點把握也沒有。」

 

「校校長」阿海的父親命懸一線地躺在地上:「我聽說闇魔是個極富惡趣的傢伙,或許祂會想盡辦法讓我的兒子恢復記憶,然後才會動手,在這之前,我想我兒子可以是安全的。」

 

「你們這是在賭一把,比玩柏青哥還要硬啊。」

 

「對,順便把他送到人間吧,讓闇魔找不到他,讓他可以在那邊好好的長大成人。」

 

「唉,若不是看在你擔任魔劍士歷年的功績,我實在不希望把事情牽連到人間界。」

 

校長皺巴巴的手掌擱在阿海的額頭上,他感覺到那掌紋正微微發熱,直到一股炫目的白光亮起,阿海頓時便失去了意識,像靈魂被抽離了般,摔倒在地。

 

「他的年紀太小了,只怕他要連你們的記憶都忘了。」校長哽咽的說。

 

「只要他能好好的長大,我願足矣。」阿海的母親摟著阿海小小的身軀,不停的哭著。

 

「你們幾個」校長回頭,交待教師團隊。「把寶博士找來,想辦法將那個受傷的炎魔給封印起來,避免祂們再次交戰,禍及大地。」

 

「是!」教師團隊異口同聲。

 

落地玻璃的另一面,阿海咋舌了許久,這一切故事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原來自己曾經真的是一隻住在魔晃的妖怪,八年的光陰就這樣被校長給抹掉了,還糊里糊塗的當了人類的小孩,要不是遇到了狩羽,這一切恐怕都將是個終生的謎團。

 

然而,找回記憶的可不只是阿海,阿海此時發覺身後好像有一股篝火在燃燒著,愈來愈燙,他回頭一看,竟是安的身體被一團火燄給包覆了。

 

「完蛋了,那個婆婆說你的身體住了一隻惡魔,不會就是那隻炎魔吧!」

 

安早已失去了意識,他的身體正被喚醒的炎魔所控制住,一股火燄在他身體裡四處竄流,漸漸地,四周已被熊熊大火給困住了,炎魔因為目睹了被封印的這一刻,竟也意外的甦醒。

 

落地玻璃因為承受不住高溫,開始發出了逬裂的聲響,像雪的結晶般,裂痕越來越清稀,而周遭越來越熱,阿海感覺自己像被關在烤箱裡,毛細孔不斷地滲出了汗水,熱烘烘的空氣將他悶得都快崩潰了,想必安一定更痛苦吧!

 

他伸手想要喚醒安,卻被燙得立刻瑟縮了回來。

 

「阿海哥哥,那瓶水

 

黑暗蛻去後,阿海發現洛可可其實站在他的身邊,她提醒阿海趕緊把婆婆送給他的那玻璃瓶拿出來用,阿海二話不說,立刻從口袋裡取出那瓶子,使盡吃奶的力氣想把它的瓶口轉開。

 

「他奶奶的,誰轉得那麼緊呀!」

 

阿海咬牙切齒的用力掰開瓶口,立即從自己的頭上淋下去。

 

傾刻間,他感覺到身體被瞬間抽離地面,像是有人開了吸塵器的開關,將他吸了上去,速度飛快,他彷彿進入了一個時空隧道,周圍的景象則又一幕幕的汰換。

 

他從一個洞口被吸了上來,看見狩羽與他初次見面時,站在電線桿上,像是隻雪白的貂,嵌著藍色的眼珠,像涉世未深一般的看著他,令他一見傾心。

 

然後很快的,他又被吸進了另一個黑洞,這次他看見了在廢車場上,狩羽與他正準備和泰哥幹架的景象,他們正因為狩羽魔法的失誤而被關在一台破車裡頭,像是被籠子給關著的老鼠。

 

接著,他的身體又不自主的被抽離,狩羽此時正穿著籃球服,在客廳的沙發上優雅地剪腳趾甲,他則呆呆地望著這美麗的畫面。

 

下一幕他看見了狩羽掀開了那酒紅色的琴套,拉開椅子,端坐著,自若地彈著貝多芬的協奏曲,偶爾會側頭想一下,再接著彈下去。

 

一晃眼,在他的家中,狩羽和安正因為一位女孩而大打出手,將家裡轟成一幅戰地的模樣,他卻只能畏縮在桌底下。

 

場景來到了夜晚,堤防邊,小舞就坐在他身邊,身上飄著微微的香氣,帶著崇拜的眼神與他相談甚歡,他想起已經失去了雙眼的小舞,不禁悲從中來。

 

許多的記憶瞬間像是海浪般湧了回來,此時的阿海覺得自己靈魂都快被扯爛了,等他冷靜下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在學校裡,身邊的排骨飯正用鷹眼替他尋覓校園中的妖怪,當然他的鷹眼準備要被吞噬掉了,在千鈞一髮之際,阿海立刻奮不顧身衝了上前,伸手抓住了一個眼睛形體,然後他將這形體緊緊摟在懷中,任由自己的身體再次被抽離出去。

 

下一秒,他被傳送到了月台上,冷颼颼的風在月台裡刮得急切,洛可可的熊為了保護他們,自殺式的攻擊似,往寄生蠱身上飛撲過去,他眼明手快,左手雖抱著鷹眼,右手卻馬上抓住那隻玩具熊,接著又被黑洞給吸了進去。

 

世界像是不停地更迭一樣,日出與日落僅僅一秒鐘的時間,像是縮時攝影,阿海已經頭昏眼花,只能憑著僅存的毅力,用那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緊緊抱著排骨飯與洛可可的能力,試圖要帶回去還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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