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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假裝檢察官的車手都會穿著大尺碼的西裝

 

靄靄停雲,濛濛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用陶淵明的【停雲】來形容今早的天氣,是再適當不過了。清晨的霧氣就像新娘的頭紗,忽隱忽現地,走在路上令人摸不著頭緒。屋瓦上的晨露,像是灑上了一層糖霜,濕濕黏黏的氣味附著在衣服表面,讓人很不舒服。

 

排骨飯帶著阿海穿過了無數窄仄的巷弄,那像是一道道金絲銀縷舖成的綢緞,錯綜複雜的街道,就連再熟悉的人也非得仔細的研究地圖,否則很容易迷失在半途中,幸好排骨飯之前就是在黑市裡開殺人事務所,因此對這裡的地形比起一般人更加了若指掌,但即使是他也非得耗上大半時間,當阿海覺得腿都已經快要失去知覺時,他們才終於來到了黑市。

 

「靠,我只說要送你到門口,你怎麼就這樣把我也拖來了。」阿海反應過來後,不斷咕噥。

 

「我還以為你是說要送我到對方的門口咧。」

 

「我現在乾脆就直接送你到地府的門口算了。」

 

就在兩個人爭論不休之際,忽地一群烏鴉壓空而過,彷彿在天際揚起一大片的黑雲,幾片黑色的羽毛飄飄悠悠地落下,像是迎接他們不要命的到來。

 

黑市裡沒有分岐的道路,只有一條骯髒的石板路像是條帶子一樣,扭曲地圍繞著整座市集,懊熱難耐的蒸氣從水溝蓋裡不停竄出,霧氣裡挾雜了沼氣和硫磺的味道,商店像是跳棋盤上雜亂錯置的棋子,胡亂地擠在一起,葬禮般的黑色人影充斥在黑市的各處,像是用飄的一般在移動,滄桑的眼珠裡找不到任何的意義,快樂在這裡被吞噬,只留下頹靡的情緒,因此幾乎聽不見任何的腳跟聲響,來到這裡的人們都是帶著無盡的悲傷或者復仇的心情,期望在這裡能找到安撫他們內心,使他們平復的方法,但有的只是更多的仇恨以及永無止盡的痛苦。

 

黑市裡的誘惑就像披著白色翅膀的天使,而當惡魔逐漸現形之時,才會驚覺自己已身陷無法自拔的地獄沼澤之中。

 

黑市中不僅有可委託殺人的事務所,也有幫忙下降頭的咒師店,還有賣人體器官的不法當舖,一些流浪巫師也會流連在這裡,隨時都是可被聘請的僱傭兵,只要你身上有值得交換的東西,心臟最好,是練魔法的一等素材。

 

他們低頭經過了那群麇集的流浪巫師旁,立刻被不約而同的凌厲目光給瞧得汗毛豎立,阿海於是趕緊又加緊腳步,緊咬著排骨飯的腳跟,亦步亦趨,深怕一個不留神,就被泡在冰冷的浴缸裡,只留下一排急救的電話號碼,等著換腎。

 

另外還有許多冷飲店賣著可以自殺的飲料,簡直亂七八糟。

 

「這位小哥,要不要來一杯氯化鉀,來喝一口呀,正點呀,喝了你會升天哩。」一位身形佝僂的老人,揚揚手,像討命的鬼一樣向阿海他們示意。

 

「我只喝黃金比例的。」阿海揮手示意沒興趣。

 

隨著之前調查的資料,此時的他們已經佇足在一幢黑色的大屋前面,躊躇不前。

 

「是這裡沒錯,雖然我看不見裡面的狀況,但是卻可以聞得到敵人的氣味。」排骨飯斬釘截鐵。

 

一個荒榛斷梗的庭院,將他們隔絕在外面,庭院中的藤蔓植物穿過了柵欄,像是監獄裡那些瘋狂的死刑犯隔著鐵籠,伸出張牙舞爪的手。

 

他們於是躡手躡腳撥開那些滿滿的荊棘,穿越了像是正在不停拉扯他們的植物,拾階而上,站在慘白龜裂的白樺木大門前。

 

阿海說:「接下來要怎麼辦?我沒有經驗,請你溫柔點帶我,不要太粗魯。」

 

現在是給你初體驗的時候嗎?

 

「首先,在氣勢上我們必須贏過對方,那才有談判的籌碼,所以一定要裝出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排骨飯以過來人的口吻說著。

 

「那該怎麼做,請指點迷津。」

 

「拿出手榴彈,拉開保險栓,打開門,扔進去,炸他個粉身碎骨,驗屍都驗不出來,那我們就沒有法律責任了。」排骨飯根本已經直接跳過談判的階段,到了黑道火拼的階段了。

 

「這算什麼談判,我才不擔心什麼法律責任,我擔心的是我的人身安全呀,這樣炸法我還回得了家嗎?」

 

門依舊聞風不動,兩個人宛如蠟像般裹足不前。

 

阿海輕輕推了一下排骨飯上前:「你先想辦法開門。」

 

「我開就我開,扭扭捏捏成何體統,我現在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們夜羅一族引以為豪的外交手段,無需動手就讓敵人退避三舍。」

 

排骨飯吐了個口水在掌心上,順了一下像是用鉛筆一條條畫上去的頭髮,煞有其事的聳聳皺巴巴的西裝衣領,用手撫平了一下那條紅色領帶,裡頭那件稍稍泛黃的白色襯衫依舊沒塞進褲腰裡,他的混搭風格使人搞不清楚究竟是頹廢風,還是要死不活風。

 

他挨上前,倚著門板:「你好,我們是地方法院派來的檢察官,貴府涉嫌借用人頭帳戶給人洗錢,請開門配合我們主動調查。」

 

你是詐騙集團的車手啊!這種老掉牙的手法,誰會上當呀?

 

門緩緩嘎吱作響地打開,裡頭的聲音悄悄地說:「請問我會被抓去關嗎?」

 

結果你也太配合了吧!居然真的開門了!

 

「喂,檢察官,對方開門了,還不趕快進去。」阿海隔著自以為是的安全距離,遠遠地吆喝著。

 

「請進喔,科科科,不過藏在身後的那個玩具可以丟掉了,不然如果在手中炸開的話,可不是玩玩水鴛鴦爆炸這麼簡單而已呦。」低聲囁嚅從門後方傳出來。

 

排骨飯被一眼識破,悻悻然將從安那邊借來的手榴彈收進褲子的口袋裡。

 

阿海與排骨飯對看了一眼,決定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態,緩緩步進屋子,才剛踩進來,裡頭立刻捎來了沉寂已久那些舊傢俱的味道,屋子的地板配合他們步伐的起伏,斷斷續續地呻吟,發出快要碎裂的聲響,隨後,大門則像是慎重地閤上了聖經般,將阿海兩人關進了黑色大屋。

 

彷彿永遠沉睡在聖碑底下的墓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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