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二十章 生命不是勇於冒險，就是荒廢生命

「你這樣整天渾渾噩噩，不如別來上班了。」葉慈接過我的水管，拯救了那些即將溺斃的水仙花。

「黎姐，怎麼辦？我現在真的是生無可戀呀。」

「那你就去死一死吧，反正你活著對社會也沒什麼貢獻。」葉慈揮揮手，像是要趕走不明生物一樣。

「妳說的對，人生活著真的是太麻煩了。」可是我又不想死耶。

「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是沒辦法不告訴你，但是我真的沒輒了。」

我垂淚將昨晚的事情據實以告，黎姐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真是精彩的一晚，我真該在現場的。」她搥了一下心肝。

「黎姐，我現在已經是妳的人了，妳一定要從苦海裡將我拉起來呀。」

「照你這個情形看起來，我怕我會被你一起拖下海。」

「不要這麼說嘛，妳一向都最有辦法的。」

經不起我一再糾纏的求救，甚至在地上打滾耍賴，外加抓著她的雙腳拖行了好幾公尺，她才勉為其難地答應，願意出手拯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

「你聽好，要幹就幹到底，現在唯一能替你出一口氣的方法就是摧毀掉總經理，但是要毀了他就必須讓他身敗名裂才行。」

我沒有要毀了他的一生啊？我看你只是想要利用我替你的王子清除升遷的障礙物而已吧！妳這個愛情的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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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女孩子的家，葉慈住在一棟十層公寓裡，有一位阿伯管理員老態龍鍾坐在一間像是玻璃罐的管理室裡，處之泰然、安然自若的在那邊自己跟自己下棋，我懷疑真的有劫匪或者火災時，他可以拿出多少實力保衛這棟大樓。

「他說他以前打共匪的，一個打二十個。」葉慈似乎看穿我的心事。

「打二十架飛機有他的份。」

我們走進老舊電梯，它像是一個被劃到體無完膚的火柴盒，門都快塌掉了，電梯裡的霉味濃郁不散，催促繳交管理費的公告貼在髒兮兮的鏡面上，有一角還被撕掉了，大概是住戶臨時想記什麼事情，隨意撕下來寫的，我們在沉悶又憂鬱的空間裡頭然冉冉上升。

電梯開始往上移動時很使勁的晃了我們一下，像是身體略為抽搐的老人家，到達所在的五樓時，也是用快把我晃出去的力量將我們吐出電梯外，葉慈當然不以為意，氣定神閒地從旁邊的消防器裡探出一把鑰匙，推開厚重的不鏽鋼門。

我曾有過好多次和女孩子同居的幻想，女生定會將家裡佈置成像公主的房間，粉紅色的窗簾、粉紅色的牆刷、粉紅色的地毯、粉紅色的床單、粉紅色的心情、粉紅色的內褲…

「這是在幹嘛？」我感覺到這裡要不就是發生了什麼事，再不然就是正要發生什麼事。

在我眼前觸目驚心的是一張張關於總經理的剪報，像是在縫補破舊的牆壁，東拼西湊地貼滿了整面牆，一塊落地大黑板將他的大頭照印在上頭，額頭插著好幾支練習用的飛鏢，她說她習慣矇著眼睛射，旁邊則是註明了許多別墅的出入記錄，以及保安的排班時間，投影燈昏沉沉地打在水泥牆上，是最近他正在約會的對象，許多用望遠鏡頭拍攝的照片用木夾子挾在一條橫掛的麻繩上，我湊近一看，是總經理拋家棄子的劈腿不倫照，洋洋灑灑好幾張，事蹟多到可以刻寫在墓誌銘旁邊，供後人弔唁。

「妳…是打算要攻堅恐怖份子嗎？」

「這些是歷年來我調查他的成果，還有這本是他跟旅行社收取回扣，從中謀利的帳冊影本。」影本像秤鉈重重摔在桌上，地動天驚。

「用看的也要看一年啊！」

「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這裡雖然不是挺雅緻，不過倒佈置的挺舒適。」我盡力委婉。

「我是問你我的計畫是不是天衣無縫？」

「我完全不知道妳到底要幹嘛？」

葉慈推了推眼鏡，機關算盡：「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原來在公司裡為虎作倀多年的總經理，早已是天怒人怨，藉職務之便與多家旅行社合作，收取回扣，再將傭金私下分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渡了好幾千萬到了自己的口袋裡，除此之外，他的私生活也不檢點到令人羨慕的境界，總而言之，就是環肥燕瘦，青菜蘿蔔他通通都要了，連根骨頭都不會吐出來給我們啃一下。

「總經理這個王八，果然從八歲到八十歲都不肯放過。」在病懨懨的昏黃燈光下，我翻閱著他的豐功偉業。

「我有個計畫，讓你參一咖。」她將眼鏡取下，拭了拭，狡黠的笑了一下。

卸下框住眼眸的眼鏡後，她的一顰一笑都令人目眩神迷，在昏暗的燈光下帶著一股迷濛的美麗，那眼神像是貓的尾巴繾綣似，輕輕勾引著我。

我靠在皮製沙發上，拿著那些剪報遮在我們之間，故意避開她的眼睛，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一直以來，我都不曾這麼仔細注視她的雙眼，她的眼神就像是不用對話便可以直接跟你交流一樣，讓人感覺心裡都被摸透了一般。

「先說好，我是看你這個人還不錯，才讓你有機會身先士卒。」

「如果不是妳的成語用錯了，就是我聽錯了，怎麼感覺很危險呀。」

「海倫凱勒說，生命不是勇於冒險，就是荒廢生命，沒聽過嗎你？」

「那妳就讓我荒廢吧！我要像根廢材一樣的一直荒廢下去！當我沒來過行嗎？」

幾句話當然沒有辦法打發掉葉慈的決心，我看她擺這個陣起碼也有好幾年了，現在有支免費的棋子可以恣意駕御，何樂而不為。

「起碼可以證明你不是垃圾，至少有資源回收的價值。」為了區分出自己是可回收還是不可回收的，要拿出身家性命賭上，真的值得嗎？

「我…」

「你該不會是不敢吧？」她故意揚高聲調來激我。

「誰不敢啊，只是這種廢物根本不值得我出手。」

「為了愛情，值得的。」她似乎覺得結尾無力，又錦上添花了一句。「相信我，這樣最帥。」

夠了，有妳這句話就夠了。

「我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