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十八章 吃龍的代價就是要吃屎

日子像流水帳一樣地在過，遊戲裡頭，我們的等級行雲流水地爬升，慢慢地也賺了些錢，存了好幾個練功的好地點，偶爾在下水道裡頭砍忍者龜、偶爾會到沼澤裡砍史瑞克，然後我們還找到一個叫迷霧森林的好地方，杭特甚至發現裡頭的BOSS芭樂龍出現的時機點，每隔二十四個鐘頭之後，當迷霧森林開始飄起陰森沉重的雨滴，乾裂的土地融化成一片泥濘時，芭樂龍便會從那塊地裡鑽出來，我們再適時地傳送到那裡，以制式的陣形在十分鐘之內將牠解決，聽起來似乎易如反掌，但想起第一次與牠對決時，至今我仍心有餘悸。

當時，玩家間一直流傳關於芭樂龍的消息，有人說每隔二十四個鐘頭芭樂龍會出現一次，然而也有人在那裡耗上一整天也不曾看過，又有謠言下雨的時候芭樂龍才會出現，但也有玩家在傾盆大雨裡站上好幾個鐘頭，連鬼影都沒看過。

杭特十分聰明，他利用玩家等待芭樂龍時，躲在一旁的樹上細細勘察，分析芭樂龍出沒的時機，後來他得到的結論是，芭樂龍確實每隔二十四個鐘頭才會重生一次，但若地表乾涸的情況牠也是不會出現的，牠的出現必須符合雙重條件才行。

前一晚，杭特依舊待在樹上，靜靜匿伏，觀察遊戲裡號稱最強的公會『榮耀血海』如何打掉芭樂龍，然後他開始計算芭樂龍被吃掉的時間，非常敬業地將戰術以及時間表都記了下來，並且在當晚將我們叫到他房間裡討論戰術。

隔天，杭特帶著我們到了他習慣躲匿的地點埋伏著，四周悄無聲息，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將我們淹沒在樹林裡，沒多久，榮耀血海的人馬襲著一身火紅色的制服，像是一群紅色的螞蟻在樹林裡頭竄來竄去，打破了寂靜，他們像是無頭蒼蠅般在附近巡邏，但芭樂龍像是故意跟他們作對一樣，始終沒有出現，過了好一陣子，他們決定放棄，稀稀落落地離開了迷霧森林，只留下兩名隊員看守。

「喂，走了啦，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雨果拉了拉杭特的衣袖，輕聲細語道。

「慢著，就快了，芭樂龍就要出現了，我感覺就要下雨了。」

「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還懂得天文地理嗎？」

「我的膝蓋現在隱隱作痛啊。」

「你有風濕啊！你今年到底貴庚啊？」

果不其然，雨像是黑色的淚珠緩緩開始滴進迷霧森林裡，接著雨勢漸大，雨水在我們的腳邊形成了一條又一條的小河流，四處流竄，眼前原本如老人般乾裂皮膚的大地化成了一片大水窪，接著宛如天崩地裂的巨烈聲響震耳欲聾，一隻巨大的青身芭樂龍像火山爆發一樣，從泥地裡沖了出來，芭樂龍齜牙裂嘴地望著那兩位呆若木雞的隊員，許多紅色的眼珠分佈在頭上，嘴角流淌著綠色的液體，像鹽酸一樣滴在地面便冒出侵蝕的氣體。

芭樂龍措不及防地噴出毒液，那兩名隊員一向只負責後援任務，遭受突如其來的攻擊，顯得狼狽不堪，用來逃命的傳送結晶竟不慎掉進泥沼裡，緊接而來的龍頭重擊將他們像敲釘子一樣，鑿進了泥濘之中，眼看命在旦夕，杭特立刻率領我們上前迎戰。

「不要害怕，像我昨晚教大家的一樣，穩住。」杭特舉起弓箭，指揮若定。「芒果你到前方擋住攻擊，葉慈負責對BOSS放狀態，降低牠的防禦力和抗魔，雨果隨時補給芒果血量，千萬不要讓他的血量低過一半以下，我會針對BOSS的弱點發動攻擊。」

看似可靠的戰術實施起來卻難上加難，先是我的盾牌雖然具備格檔及反彈的效果，可以擋開牠以頭撞擊的物理攻擊，但面對芭樂龍的毒液攻勢卻完全沒輒，躲在盾牌後面的我一直處在中毒的狀態，皮膚不斷地染成綠色，血量像跌停板一樣直線下滑。

「雨果，快幫我解毒啊。」

「可是你現在這樣比原來好看耶，比綠巨人浩克還帥喔。」

「就算妳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的啦。」

於是雨果將大部份的魔力耗在為我解毒上，補血的部份我是靠著不停喝著回復劑來死纏爛打，但BOSS一次又一次的兇猛攻勢仍舊常常讓我踉蹌的站不住腳。另一方面，從遊戲初期便專精在魔法技能上頭的葉慈，使用不拿手的詛咒技能時，幾乎沒辦法將負面狀態黏在BOSS身上，於是乎，她也只能一眛地施展魔法攻擊，但芭樂龍厚實的皮膚紋理像是鎧甲一樣，她的魔法只能造成微乎其微的傷害，計算失誤的杭特，面色凝重的在芭樂龍身上找尋其它弱點，我們與芭樂龍就這樣陷在一場拉鋸戰裡，但我深知當回復劑喝完之時，就是我躺下看星星的時刻。

打破僵局的是芭樂龍使出的奧義，牠的頭忽地降下像是一顆突如其來落下的大鐵球，轟然落在我高舉的盾牌上頭，龍之頭槌，媲美二零零六年世界杯，席丹頭槌義大利後衛馬特拉吉的完美演出，霎時，我全身發抖，沸騰的血液撼動我的四肢，我吁了口氣，想用劍去搆牠的頭，但牠立刻又接著從我側面掄了過來，原本該是固若金湯的護衛姿勢，就這樣被牠倏地擊破，盾牌遠遠地落在遠方的泥地裡，我的身體則是不由自主飛了出去，摔進骯髒的泥漿上，而且還有一股濃烈排泄物的氣味，我想我是掉進芭樂龍的茅坑裡了，想不到這年頭還會有人掉進茅坑的。

然而，這重重的一擊卻也因此讓我的血槽瞬間掉到了危險區域，眼前被污染成血紅色的一片，我覺得肋骨大概斷了好幾截，因為那火燒一樣的刺痛像是不停侵蝕我的胸口，我在泥濘裡低沉呻吟，痛不欲生。

「雨果，快過來扶我起來，我的胸口好痛啊。」我掙扎的想爬起來，卻又摔進那污濁的泥裡，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屎味。

「到了這個地步，你乾脆壯烈犧牲算了。」

「妳叫我死，妳有沒有搞錯？」

「這麼噁心的事你也讓我做，你算講義氣嗎？」

芭樂龍摀著鼻子輕視我，接著牠不屑的轉頭過去攻擊毫無防備的葉慈，又是一次頭槌重擊，葉慈倉皇的勘勘避過，芭樂龍的頭擊只撞在地面上，此時，杭特眼睛卻為之一亮。

「原來如此，弱點就是龍的逆鱗啊。」杭特興奮的解釋。「當BOSS使出重擊時，他的弱點部位就會暴露出來。」

杭特趁勢舉起弓箭，將弓箭飽和般的拉滿，箭在弦上出現了紅色的光芒，接著，他使出了會心一擊，冷箭不偏不倚地直奔龍的逆鱗，果不其然，芭樂龍嗚咽一聲，

發出了爆擊的音效，頓時，芭樂龍的防禦力變成零，他們抓準時機一擁而上，在牠身上劃出了好幾道攻擊的光芒，瞬間便將牠擊破成點點星火，像銀色的塵埃灰飛煙滅。

榮耀血海公會的人聞聲而至，發現芭樂龍被我們吃掉，顯得怏怏不樂，各自拔出武器，想以人多的優勢將掉落的道具搶走，寡不敵眾的我們只能不甘心的將道具交出去，然而，從隊伍後方卻出現了一位蓄著八字鬍的男人走了出來，將道具從他的隊員手上搶了過去，斂衽正容後，恭敬地還給我們。

「多謝你們救了我們的隊員，很抱歉這些傢伙如此無禮，這道具本該是你們的。」

「你是？」

「在下是榮耀血海的會長，想不到除了我們公會，還有人有本事吃掉這隻BOSS，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願意加入我們公會嗎？」

「我們已經有公會了，叫做伊甸園，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加入我們。」葉慈拿回道具，講起話來毫不客氣。

「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強求了，這次算我們欠你們一次人情，希望有機會可以還給你們。」那位會長讓人攙扶起受傷的兩名隊員，浩浩蕩蕩地離去。

我們湊了過去看看掉落的道具，那東西稱為龍之心，可以用來合成原本的武器，提升成威力更強的裝備，因為只有這處的BOSS會掉落，因此特別稀有，價格自然水漲船高。我們除了用來升級自己的裝備，也會放在遊戲所提供的市場系統上拍賣，藉此我們的實力日漸強大了起來，但我永遠忘不了摔進茅坑的那一夜，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至此之後，每晚我們都會制約性的上線邊聊天邊練功，等到風雨交加的夜晚前去打芭樂龍，然後再傳回城鎮裡找間酒吧慶功，另外我們正式創立了一個公會，就叫做伊甸園，黨魁就是葉慈。

一個女孩子所創立的公會，總會招蜂引蝶許多癡情男子的加入，畢竟遊戲族群還是以男孩子為主，能夠有機會在電腦前玩遊戲就認識女孩子是多少男人的癡心夢想，不消多久，公會裡的名額就占滿了，大家上線聊的話題不外乎今天要一起去推倒哪隻王，或者要玩哪些副本。

居心叵測的男生會故意聊一些關於車子的事情，以表示自己很時尚，或者到處送一些虛擬寶物給某些特定的女孩子，藉此增加女生的好感，光是葉慈一天接到的禮物就夠塞滿她的倉庫了，通常她都將虛寶過戶給雨果和杭特，身為小嘍囉的我當然也會沾點光。

別有用心的女生則喜歡放自己的生活照在FB上，然後讓一些想入非非的人去瀏覽，但這種女孩子，通常你都要不到電話號碼，更別想說要約出來一起玩，因為她也許就是那種見光死的男人，他會裝可愛地在語末加一些語助詞，讓你誤以為他真的很可愛，比如說『借個武器給我嘛！啾！』然後你的武器就真的像哈利波特的咒語一樣「去去，武器走」，一去不回頭。所以在遊戲裡頭與其找個師父帶著練功，不如找個好老公。

「芒果芒果，明天我又要去伊甸園做專訪，你可以來陪我嗎？」雨果正打算將我推下懸崖而渾然不知。

「嗯…可是潔西卡生病了，我明天必須去照顧她。」

「誰是潔西卡？」她興師問罪般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妳上次還擠她的奶，忘了嗎？」

「呵呵，我想起來了，你還幫我抓她的雙腳嘛！那次真好玩，你真的很貼心耶，還會撥冗去照顧她，那我訪問完再去那邊找你，我們再一起玩。」

在其它玩家的眼裡看起來，我像是一頭栽入雙星伴月的鹹溼幸福，然而對我來說，這一切卻只不過是國王的新衣，只要謊言一破，煙消雲散，我便要赤裸裸地面對世人的指責，我從來沒想過，原來扮副總經理要比扮矇面咖啡貓更有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