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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媽,妳怎麼認識老爸的?」我拿著筆記正準備好好參詳一番。
「行了行了,別礙了我的好事,退下吧。」
「喳。」

老媽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硬是把我趕得遠遠的,我並不怪她。基本上,一個人在上廁所的時候是不會正面去回答另一個人的問題的。我黯然地握著手中那張作文題目,拖著失望的影子越拉越遠,退離了廁所,念作文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也。

我,黃晏朗,是一位聯考壓力誕生下的國中生,看著「邂逅」這道題目唯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題目乍看之下應該是述說著男女一見鍾情的畫面,當然也可以寫『我跟文學的邂逅』或『大便與阿米巴原蟲的初遇』,我知道在這裡把文學和大便混為一談似乎有欠公道,大家看了甚至會想狠狠挑斷我的手腳筋!然後用蜜糖塗在我的傷口上,再放一堆螞蟻在上面亂咬,咬我的傷口!我完全了解。

其實我曾經有過一次與異性的邂逅,尤記得當時我在馬路這頭,她在那頭,癡情地望向我,我向著她微笑,接著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衝了過來,二話不說將我撲倒在地,她拋開了應有的矜持,一意孤行地要在地上和我翻雲覆雨,風起雲湧一番, 她很HIGH,我看得出來,因為她完全不理會眾人已聚成一個小圈圈看好戲的眼光,大剌剌地舔舐我全身上下,還發出了嗚嗚的聲音,終於我按耐不住了,揪起了她的尾巴,轉體兩圈後將牠拋出,是的!一隻該死,發春中的母狗。

雖然只有過一次這麼悲情少年與異類邂逅的經驗,可是我不想和同學一樣隨波逐流寫一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的論說文,反正,要與眾不同,就要拼一拼,我仍決意要走愛情路線,於是將戰場轉移到了客廳中的老爸。

「老爸,你怎麼認識老媽的?」我從背後抽出筆記重新振作,準備振筆疾書一番。

「喔喔,在一個月黑風高陰森恐怖的晚上,我是西門慶她是潘金蓮,奇妙的愛情就從橋頭上這一點慾火開始的……。」

「STOP!!!」老爸不正經地對我娓娓道來,立即被我制止,然後他委屈地又低頭繼續擦拭著視為生命的寶物。

『寶物』,身為一名成功的上班族,身上應具備的寶物我老爸是缺一不可,一字排開的高爾夫球桿,幾個古董花瓶,一顆棒球,一支球棒,…及一把武士刀。

嗯,怎麼看都是等一下要塞進後車廂裡,準備去跟人幹架的堂口大哥。

你沒事放把刀械在家裡幹嘛?!

但其實這些鬼東西,雖然不是很值錢,卻很有紀念價值,武士刀可稱得上是極品,它是從當日本軍人的爺爺一代傳一代沿襲下來的,從我小時後開始,它就是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地駐立在櫃子裡閃閃發光,而那一顆脫線的紅線棒球及球棒聽說是陪伴老爸渡過最快樂時光的珍藏,上面還有許多斑駁不清來路不明的簽名,小時後老爸最喜歡拿著球棒追著我打。

「老爸,為什麼小時後,你那麼喜歡追著我打。」我回憶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要老爸給我一個清楚的交代。

「沒辦法,你那張臉看了就讓人想用亂棍打你呀!」他理直氣壯地說著。

「沒有理由?」

「打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靠!那你也太失敗了吧,每次都把我打得跟豬頭一樣。」

「我已經看準地方打了,不然不要說是豬頭,火車頭你都當定了!」

「………」

這就是武士刀與球棒的由來。

至於那些花瓶呢?就只是花瓶而已。
那球桿呢?也只是球桿而已。
不然你還要我怎麼樣…!







第二章

『今晚十點至十二點是獅子座流星雨數量最多的時段,平均每一小時有五百顆火流星雨落下,這種罕見的天文奇景上次出現是在1968年的時後,當時台灣……』。
電視上的播報員正口沫橫飛地催促大眾,一定要在三更半夜的時後出門去看流星雨,屆時一些平常不會踏出門口半步的叔叔伯伯老老少少哩哩啦啦的也都會傾巢而出,然後交通大亂,接著播報員又可以有新聞報導了,因為人就是個容易隨之起舞的動物,我匆匆一瞥便趕著下樓,向門口的來富握手道別後,倉促地跨上單車奔馳到學校,來富,是黃某人我從小的愛騎,從小到大我家養過三隻狗、一隻貓、一隻飛鼠都不約而同取名為來富,可能是母親對這個名字情有獨衷的關係吧?!差點忘了,還有兩隻金魚,一隻叫來來,一隻叫富富,真是叫我不服都不行啊。

學校的下課鐘聲響起,與稿紙激戰兩個小時的作文課終於歇戰,老媽仍舊沒有告訴我有關她和老爸的故事,所以今天的作文課我寫了一篇慘絕人寰賺人熱淚的題目-悲情少年與母狗之大亂鬥。這種慷慨激昂血脈噴張的內容,要是不算黃色小說的話,那世界上就沒有黃色小說了,於是我拿著我和母狗共同經營奮鬥而出的五分考卷步履闌珊地回到家中。

「這是分數還是名次呀?」老爸的眼角抽蓄著。「我小時後都是拿第一名模範生的,要不是沒錢念書,現在不是個”總警司”也是個”總督察”了,怎麼生出個兒子這麼笨!」不等我插空隙糾正老爸的語病,他繼續嘰哩呱啦地長篇大論。「你要跟你叔叔多學學,你看看,台大博士學位,精通三國語言,想當年,要不是我為了賺錢供他念書,我現在至少也是個哈佛大學雙碩士學位我告訴你…」。

不疑有他,看準了時機我很義氣地舉手糾正了老爸的語病,接著我被他追著打,然後我又跑輸了,今晚看來當定火車頭了…。

「好香哦,馬麻妳在煮什麼?」早就練就一身銅筋鐵肋的我,根本不把老爸的打狗棒法看在眼裡,拍了拍屁股,我就到廚房看今晚的晚餐。

「這個呀,登登登!叫做”金碧輝煌昇龍餃子”!」

「哇!好華麗的名字啊!」

「那當然啦。」老媽倏地嚴肅並正經八百地說:「料理,就是為了帶給人們幸福…喔呵呵呵呵…」她接著掩面痴痴仰天長笑起來。

早在卡通『中華一番』還沒在攻占各大電視台騙吃騙喝之時,這道菜名我就聽過了N百遍,自從這部卡通播出後,老媽更走火入魔自許為小當家的娘親,也就是菊下樓的掌廚,常常可見她在廚房之中翩翩起舞,時而旋轉,時而忘我,好不快活,口中還隨性地哼著不知名的歌曲。

『那天旭日初昇,陽光透進我的窗櫺
提著書包往外奔,在雲霧未散的早晨
在轉角口的雜貨店,假裝不期而遇的相見
一句早安的甜美可以繞樑於耳三日不絕
浩翰宇宙的思念,化成流星那一夜
一起許願,直到永遠。』

好摩登的媽媽呀,至於那道菜名,為什麼要取名為昇龍餃子呢?
是吃了會昇天嗎?錯!
那是不吃會昇天嚕?又錯!

「你再吵,我就用這支鍋鏟打到你昇天!!」這是老媽給我的答案,真相仍未大白。

時針已經轉到了晚上十一點半,桌上是一張張堆積如山的幾何原理等著我的臨幸,撐著臉頰望著窗外,看著偶而拖著火燄落下的火流星,這才發現到今天是一個偉人的生日,沒錯,十一月十八日,我的生日。因為課業不斷地壓迫加上老爸討厭有人過生日的關係,我似乎很久沒有高歌唱過生日快樂歌。老爸之所以厭惡這種日子是有原因的,記得那年是我國小一年級的時後,在南投縣鹿谷鄉的老家,全家族正熱熱烈烈地為老爸慶生,酒過三巡的爺爺接過一通電話,執意要騎車去辦公事,不聽我們再三勸阻,他還是出發了,當天早上,我們在山腳下領回爺爺的遺體,肇事的砂石車早已人去樓空,逃之夭夭,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堅強的老爸泣不成聲的慘樣,誰也料想不到老爸的生日竟是爺爺的忌日,因此我們從此絕口不提。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我如驚弓之鳥猛一回頭,見到老媽和老爸正捧著我最愛的巧克力核桃蛋糕進房間。

「我…這…妳…」想不到呀想不到,我還是處於驚惶失措之中,結結巴巴支支吾吾個不停。

「許三個願望吧。」老媽親切地在我身邊坐下,老爸則靦腆的笑著,搞什麼呀,該靦腆的是我吧?!

我料想不到一向最痛恨生日的老爸,今天下午才剛海扁過我,晚上竟然會主動為我慶生,人生大起大落的實在太刺激了,搞得我都想尿尿了。

「我要把一個願望給老爸。」我堅持投之桃李,報之瓊瑤的原則,送了一個願望給今天造就我火車頭的老爸。

我從不曾聽過他發自內心的聲音,他總是為了一家之主的面子,即使壓力大受委屈,都不會向我們吐露心事,任何難過的事都往肚子裡吞,久而久之,我就認為爸爸要扛房貸是理所當然,誰叫他是爸爸;爸爸要在顧客面前低聲下氣是理所當然,誰叫他是爸爸;爸爸什麼都要會,這是理所當然,誰叫他是爸爸。其實,沒有什麼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今天老爸竟然願意放下長久以來失去爺爺的痛,就為了替我慶生,讓我開心,這不是理所當然,這是父愛。

看著老爸低頭許願,我也在心中默許了願望:「我想看見老爸最開心的時後。」























第三章

「阿良,可以吹蠟燭啦。」張開眼睛映入眼簾,是一群素未謀面,不知所謂在開心什麼鬼的一群陌生人。

「我的巧克力核桃蛋糕呢!!!」我火冒三丈狠狠地拍桌子大喊,先不管這些來路不明的傢伙,為什麼我的巧克力核桃蛋糕會變成了紅龜稞,上面還插著幾支濫竽充數的破蠟燭。

「你在說什麼呀,阿良,快點吹呀。」一個長相酷似地痞的小孩子催促著我。

「不行,我要冷靜,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夢。」面對糾葛不清的情節,以及眼前紅龜稞的愛恨情仇,我在內心裡拼命地回想事情發生的經過。

想起來了,我是幾天前一位中年婦女寄託在他們家的小孩子,我叫做鄭雨良,不對呀,我明明就是黃晏朗,我精神分裂嗎?為什麼同時擁有兩個記憶在腦海之中呢?

啊!!!我知道了,我是神經病。

在一陣自問自答後,我並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只能無奈地吹熄蠟燭,然後接受巧克力核桃蛋糕變成紅龜稞的事實,往門外走去,我發現這裡的環境似曾相識,對了,這裡是鹿谷的老家,只是,有些改變。

矮房林立的巷子中,對面是一間掛著『美美理容院』,燈泡要閃不閃的招牌。左手邊有一座供奉土地公的小廟宇,我們家剛好是在一個轉角口,一旁澄黃的路燈,倒映在剛下過雨的水漬上,燈桿上貼著『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標語,遠處依稀可見我小時後常去玩的小公園,只是那些四樓高的辦公大樓和車來車往的路口都不見了。出了門口,我踩著泥濘不堪坑坑洞洞的路面,沿著小街往右邊走去,第五間是門口掛著『台灣省煙酒公賣局』小招牌的雜貨舖,裡面有一個老爺爺正抽著煙,轉著收音機的頻道,廚櫃裡站著一排顧著傻笑的大同寶寶,還有跟天線寶寶不相上下遜到翻掉的發條機器人,架上則陳列著一盒盒失傳已久的水鴛鴦鞭炮,還有圓形紙牌的尫仔標,老爺爺向我笑了笑,就像那些大同寶寶一樣。最後,我的腳步停在一間中藥鋪的前面,老舊的店舖散發出濃烈的中藥味,在門口就可以聞得很清楚,後面有著一格格,滿面牆壁的小抽屜,上面貼著當歸、川芎、黃耆、枸杞等等不知名的中藥名稱,老闆是一位親切和藹,臉上佈滿魚尾紋和抬頭紋的老伯伯,正在抓藥給一位中年婦人。

「來,小姐,這裡是天南星五錢、下枯草一兩、還有人蔘一錢半,你回去後用文武火反覆煎煮,四碗水煎成一碗,不用喝,倒掉就行了。」

這是哪來的庸醫呀?!

「……」小姐傻眼,進入螢幕保護程式。

「哈哈哈,開個玩笑嘛!做人幹嘛這麼認真嚴肅呢?!」他自顧自地發出了開朗的笑聲,「可人,來幫這個小姐抓藥,黃耆一兩、史君子八分….」。

一位面目清秀,留著清湯掛面的國中小女生,年齡和我相仿,躲在他後面像隻獵犬般在那些抽屜附近聞呀聞的,連看都不看那些藥名,看似專業又很隨便抓了幾把藥草,放在碗裡開始搗藥。即使將藥包遞給那位婦人時,她仍然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低著頭便又坐回椅子上,好沒禮貌的小孩子,看了就讓人怒火中燒。

「別以為長得漂亮又有身材就可以不用盡業了。」我多管嫌事的站在門口嘟嘟嚷嚷。

婦女離開沒多久後,老板忽然大喊:「糟糕!她忘了這一包,可人,快拿給人家。」

小女孩接過藥包後飛奔似跨過門檻,然後往婦女離開的方向跑去,『啪答』一聲,她不偏不倚地踢中了地面的坑洞,整個人撲倒在地,我匆匆跑去彎著她的手扶她站起來。

逮到時機,我馬上對她曉以大義,要讓她知道做事隨隨便便的態度是不對的:「幹嘛走路不看路,很危險耶!」

「我…看…不見…。」

心裡像是有無數條橡皮筋,忽然揪結在一起。








第四章

瞇了瞇眼睛,搓了搓臉蛋,我奮力拱腰坐了起來。

「真是場惡夢。」我暗自嘆了一口氣。

接著乒乒乓乓的腳步聲踩著樓梯疾駛而來,然後門被踹開了,我的惡夢又回來了。

「阿良,起床啦!上學啦!」眼前一位貌似地痞流氓的國中生咻的一聲跳到我的床上,二話不說從我的頭ㄏㄤ了下去。

「靠!這個世界馬上就要大變啦,別以為流氓就可以隨便闖進別人房間,簡直喧賓奪主嘛!」我心裡暗自嘀咕。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還處在一個陌生的國度之中,於是我丟給他一個異國的眼神說著:「你…幹嘛打我的頭,它得罪到你嗎?」

「沒辦法,你那張臉看了就讓人想用亂棍打你呀!我也是情不自禁嘛!」他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說道。

眼前這一位流氓小孩長得就是一副天生的流氓潛力,就像是那種會把球棒和武士刀藏在後車廂去找人幹架的角頭老大……

「老爸?!!」這下玩笑可開大了,我仔細地在他身邊繞呀繞地細細打量著。

沒錯了,從頭看到腳趾頭,沒有一處不入流氓的型呀,頭頂的天靈蓋隱隱約約還噴出了『流氓中的霸主』的靈光,可是怎麼會有這種事?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我一邊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一邊側頭問道。

「黃進道啊!馬的,你就叫我妖道就好了,幹!要我講幾次啊?!你想氣死我啊!你阿媽咖好咧!」

該生氣的人是我吧?!你幹嘛一直問候我奶奶,你媽媽啊。

下樓之後,一位戴著黑色框框眼鏡,活像戴著蛙鏡的國中生,坐在角落邊相當入神地看著書籍,我走了過去,試圖藉由一個比較正常的人口中,理解事情發生的緣由,不是說我老爹不正常,只是有點瘋瘋癲癲,像是在精神病院被人研究的那種,你知道嘛,神經病!

「你在看什麼小說啊?」我故做熟悉地坐在他旁邊。

「古文…觀止?資治…通鑑?」慘了啊慘了啊!沒有一個人正常的,這裡。不要擋著我。

「阿光,上學啦。」自稱妖道的老爹說著。真是奇怪,有人不做要做妖怪。

本來想一走了之,卻被一股強大的惡勢力架出了門口,還硬塞了書包給我,然後那隻妖怪還有潛水夫將自己的白布鞋脫掉,用鞋帶掛在脖子上,準備浩浩蕩蕩的出門。

「這種造型是標新立異了點,不過整體上蠻配合兩位的風格。」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要打赤腳上學,其實要理解這家的神經病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樣鞋子就不會髒掉啦,到了校門口再穿就好,連這個都要我教,幾十歲的人了還要惹我發火,拷!」他自顧不暇的正準備和阿光脫掉襪子。

「咦?妖道你看!」我手指著剛從中藥店出門,牽著老板的手準備上學的小女孩。

「哦,可人呀,很漂亮吧,可惜是個瞎子。」妖怪也會語重心長?

從出生開始,那位叫可人的小女孩就從來沒有看過其它的顏色,她唯一認識的就是眼前的一片漆黑,如同她的心境一樣,她父親為了找到醫治她的方法,在老板娘去逝之後便傾家蕩產拋出所有積蓄,開始學醫,但因為識字不多,始終沒有拿到眼科醫生的執照,但在學醫過程中認識了有關草藥知識,拿到藥師的執照,便一邊開了家中藥店糊口,一邊找尋可以醫治可人眼睛的大夫或草藥。

「是你呀?」我們走過了他們身邊時,可人開心地說道。

「這樣妳也認得出來?!」我嚇得下巴掉下來,倒退三步然後很盡責的後滾兩圈。

「我認得你的腳步聲和味道。」

這裡還真是臥虎藏龍啊!我決定留下來把一切事情搞清楚,順便認識一下可人同學,只是順便,沒有別的意思,我再重覆一次,只是順便。糟!越抹越黑!

第五章

五十年不變的下課鐘聲響起,我躡手躡腳地閃過在玩彈珠的妖道和阿光,為了搞清楚事實的真相,最好是不要帶著拖油瓶方便點,尤其是那種老是想用亂棍打我的傢伙在身邊,我的頭一定會遭殃,現在至少可以確定一點的是,我的頭一定會很安全……「哎呀~~~!」



「你怎麼弄成這副德性?」奶奶正替坐在椅子上,血流不止的我包紮頭部。

妖道則在一旁流連忘返回味無窮地一直戳我的頭,「我就說嘛!你就是天生讓人不扁你不行的長相啊!!」這次他沒有出手,但我還是頭破血流了。

「是誰幹的?我幫你出頭。」戳上癮的妖道終於肯放下手中那支竹籤。

「沒有啦!」我意圖輕描淡寫的帶過,因為以他的智商,我很難跟他解釋清楚。

話說才剛離開校門時,我馬上踢到了害人不淺的坑洞,「哎呀!」一聲摔個狗吃屎,這時感覺到有一股陰霾由遠而近籠照大地,是單車。

「哎呀!!….哇咧!!」我的頭瞬間被單車壓過,為什麼會叫兩聲呢?因為有前後輪嘛!

「對不起對不起。」對方立刻煞車,後退看看情況。

「不要…!哎呀!」後輪又從我頭上經過。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我沒事,麻煩妳…退後。」

「哦。」

「等一下,哎呀!」前輪再度路過我的頭部,我感到我的頭快糊掉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啊?」她停好單車,走到我旁邊,蹲下來安慰著我。

「我想殺人啊!」

「你真的要殺人?」

「那還用說。」我撐著最後一口氣表現內心的忿怒。

「哦,那沒我的事,我先走嚕。」

這個娘們是故意的是吧?!我一把抓住她的衣領,這時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樣子,我由上而下開始掃描,黑髮,兩條辮子,彎月眉,雪白的脖頸,然後我掃過胸部往下看,再回到胸部上,因為她胸前的景象讓我為之震撼。

制服上繡著三個令人為之愕然的名字。

張,秀,苗?

就這樣,我的眼睛一直停駐在她的胸部上。

「老媽?!」

「你媽啦,我腳踏車的齒輪脫臼了啦!」她撥開我的手,跑去秀秀她的單車。

就這樣,即使血流成河滿目瘡痍,我還是咬緊牙關幫她把單車的齒輪接回軌道上,然後她給我一個「你真是個好人的」眼神,揮揮手,雲淡風輕地唱著歌走了。

喂!我在飆血耶?!有沒有OK繃?!



「馬的!臭女人,我明天找十幾二十個兄弟去砍死她!」妖道聽完了之後,昇高了八度音表現出他慷慨激昂的義氣。

「不用了,我有別的高招。」我揮揮手示意他可以省省了。

「有多高啊?」

「三、四層樓這麼高啦。」

「說來聽聽。」

「還沒想到行不行?!」

這樣聽起來,老爸和老媽似乎還沒到相識的地步,反倒是我叔叔阿光還跟老媽比較熟識。

「她是上次期考全校第一名。」阿光一邊演算著高斯方程式一邊說著。

「這麼厲害?!」我不相信那個會反覆輪姦我頭的迷糊小書僮會是這塊料。

「這就是專業啦!」阿光有點英雄惜英雄地說道,因為他是第二名。

「那…妖道呢?」

阿光和奶奶面面相覷。



上課鐘聲噹噹噹噹噹的響起,老師正發著上星期測驗的數學考卷。

「黃進光,一百分;鄭雨良,九十八分;羅大佑,五十分,……黃進道…五分…!」老爸五分的考卷在空中好自在地飄呀飄落地。

「不是吧?!老爸不是模範生嗎?」

還說是高手!原來開玩笑!我暗自竊喜抓到老爸的把柄,但後來才發現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黃進道,你把牌子掛起來,出去外面罰站。」

幾天後,妖道因為講台語而掛上了『請說國語』的牌子在教室外面遊街示眾,只是這道牌子對他來說,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了。

在禁止說台語的這個年代,只要有人說了台語,就必須掛上一個牌子當鬼,直到你去抓到另一個人也說台語,就可以把牌子套在他頭上了,而妖道總是隨時身先士卒掛了十二道金牌在身上,『請說國語』、『不罵髒話』、『非法集會』、『不打老師』、『不隨地大小便』…活像一個活動看板。

「這些對我來說可是免死金牌呢!」他津津樂道。「如果全部的牌子都被我搜集到的話,還會有誰來抓我啊?!到時就是我的天下了,只有我抓人,沒有人抓我,啦啦啦~~~。」

這…這算什麼歪理呀?你以為你是神奇寶貝搜集家嗎?尊師重道、彬彬有禮不是你一直對我孜孜不倦敦敦教悔的嗎?

妖道在學校是個令老師頭痛的人物,以九個小過的傲人成績創下鹿谷國中開校以來的最高紀錄,而阿光則剛剛好相反,揹著天才資優生的閃亮光芒,身邊總是有許多女孩為之傾醉,就連老媽也敗在他的青衫紙扇之下。

「你…你好…請問你可以幫我把這封信…交給…黃進光嗎?」老媽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硬是將信塞到我手裡。

這怎麼得了,要是讓阿光和妳在一起,不就沒有我的存在了嗎?於是我下了一個我一生都會後悔的決定。

「老爸,我一定幫你追到老媽!」



















第六章

「阿良,來打球呀!」老爸在小公園裡用雙手拱成喇叭狀,召喚著我。

一個大約兩個籃球場大的小公園,是附近小朋友一起打棒球,聊天打屁,群居終日,好行小慧的場所,可人也坐在一旁的石階上,默默地”聽”著棒球比賽。

「妳怎麼在這裡?妳還是快回家吧,公園很危險地!」我好奇地靠了過去。

「我喜歡聽大家熱鬧的聲音,看不見也無所謂。」她微笑著,卻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辛酸的微笑。

「阿良,快呀,下一棒就是你啦!!」妖道很不識趣的把我拉走。

我看了看地上用粉筆畫的比數,阿源隊六分,妖道隊零分,搞什麼鬼呀,你們這群傢伙真是教而不善,爛泥扶不上牆,我不得不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棒球」,丟下了書包,頂著曾經是少棒隊當家冷板凳的頭銜,我走上了打擊區,投手就是他們的隊長,阿源。

「表情那麼兇幹嘛?以為打得贏我啊?我讓你一球都可以!丟呀!」

咻---!!!

「好球!」

「嗯?沒理由,是幻覺。」怪了,球什麼時後進本壘板的呀?

咻---!!!

「好球!」

「裁判!他賴皮呀,快吹哨啊!」

咻---!!!

「好球!三振出局。」

「你不要這樣,我想打球啊~~~。」我只聞其聲不見其球的被三振掉了,默默地拖著球棒走下打擊區,心裡想著千萬不要有糗掉的感覺。

「嗯嗯,還不錯,力道是夠了,準度還差一點。」我繼續強顏歡笑地挖著鼻孔。

「真的?我以為郭泰源是我們這裡最厲害的投手了耶!」老爸興奮地跑了過來。

郭泰源?【東方特快車】郭泰源?現在才告訴我?!我覺得你有九成九的可能是要我上去出糗的。我記得前年他還剛來我家泡茶,說他要去誠泰當總教頭,當時,我還很不識相的左捏右撕他的臉,問他會不會痛,我以為他要不是路過進來借廁所,就是我在作春秋大夢,原來他跟老爸早就有一腿了。

「是名人耶!」我閃爍著眼眸的光芒看著他投球的英姿,哇~~~不得了!不得了啊!年紀輕輕...就有一身橫練的筋骨,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棒球天才。

只見老爸不畏阿源投射而來的殺氣,站上了打擊區,頓時飛砂走石風雲變色,一場世紀之戰即將展開,老爸用左手握住球棒逆時針轉了兩圈,指向了仰角四十五度的天空…。

這…這是全壘打的宣告!!!

對了,老爸好歹也曾經是業餘棒球的當家第四棒,這想必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曠世大對決呀!全場不分男女老幼,全都秉息以待。




「怎麼會這樣?」我拉著妖道的衣服猛問。

「什麼怎麼會怎樣?」

「才三球你就掛了,我還以為你很強咧!」

「我根本就不可能打得到啊?!」

「那你又指向天空?!」

「我想說先嚇嚇他啊。」於是我一路踹著他回家。





今天晚餐是蕃薯籤飯,就是用烤地瓜參在白飯裡,我旁邊也因此多了一位伙伴,叫做大佑,我仔細打量著他的上下,頂著一個圓滾滾的肚子,衣服明顯小了一號讓他的肚臍眼外露,像是哆啦A夢裡的技安,他背著一把吉它來找老爸,是個熱衷於創作和吃地瓜的傢伙,對一個國中生而言,會彈吉它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他也不會。

「今天我又寫了一首歌,妖道你要不要聽。」

對一位即將踏入音樂界的創作新鮮人來說,適當的鼓舞打氣是十分重要的。

「你還是吃飯吧!」妖道單刀直入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我就獻唱嚕!」這…這根本就是不要臉的技安嘛!

擱下了碗筷,拿起了木吉它,他毫不客氣地開始引吭高歌:「啦啦啦~~~我~~~我要~~~」

「要你媽啦!你們有沒有公德心呀?!又吵又鬧的!街坊不用睡覺啊!人家明天還要上班啊---!」隔壁傳來令人肝膽俱裂肝腸寸斷的河東獅吼。

「我…還是吃飯吧。」他終於想開了,開始努力地扒飯。

「吃飽了就快回去睡覺,明天還有一場硬仗呢!」老爸睥睨了大佑一下。

硬仗?我有不好的預感,從一位被記了九支小過的流氓身上吐出的這句話,大概有:『明天去砍了街角那個王八蛋』,或者是『明個兒給它擺合頭酒送終』的意味在裡面。







第七章

兩旁是稻穗田的羊腸小徑上,是台糖每次以牛車運送甘蔗到製糖廠的唯一路徑,妖道拿著樹枝在地上畫出地形圖,然後用鵝卵石開始擺開陣形。

「我們的計畫是這樣子的……」沒錯了,今天的企劃就是『搶救甘蔗大作戰』。

妖道繼續沙盤演算著,「首先阿源躺在路中間假裝昏倒,然後阿光衝到牛車前請他們停車救人…」。

「等一下,如果他們不停下來我怎麼辦?」阿源一副會被牛車輾過去的表情問道。

「那你就當為國捐軀,我們就當為民除害嚕。」老爸將代表阿源生死的石頭擺在路中間。

「不要說做兄弟的不照顧你,在你的春秋祭典上我一定幫你寫上兩副輓聯,一寫死有餘辜,二寫死不足惜,你自己挑吧!!」大佑繼續在阿源身上施壓。

阿源的臉上抹上一片愁雲慘霧,我怎麼感覺到重點不在於吃不吃得到甘蔗,而是阿源有沒有被牛車輾過。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和大佑會在他們停車時,就從牛車後面開始偷渡甘蔗。」然後妖道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阿良,偷蔗救國你是責無旁貸,把風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這算不算強劫呀?」

「算!」最後劫鑣佈局完成的妖道露出了勢在必得的微笑。

不久,牛車果如妖道預言緩緩而至,然後在攤在地上的阿源前方停了下來。

「動作!」

毫不拖泥帶水,妖道和大佑如鬼魅般一下子就溜到了牛車隊的後方,開始拼了老命汗流浹背地抽出甘蔗,正當他們興起的時後,一位坐在牛車前座的小女孩轉頭過來大喊:

「啊!有人在偷東西。」

驚魂未定的兩人環抱著勝利品,一溜煙地跑走了,阿源也奇蹟似的復活和阿光溜之大吉,留下我和那個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是你呀。」前方留著小辮子的女生對著我笑笑地揮揮手。

是…老媽?!

「猴死嬰仔!抓起來!」

群情激憤的工人排山倒海衝了過來,我連滾帶爬地三步併做兩步跑,將他們甩開,到之前跟他們約好的土地公廟前會合。

「馬的!沒想到又毀在那個女人手上。」老爸氣忿地一邊啃著甘蔗一邊咒罵著。

「我聽說她家是書香世家,家裡的人都是在教書的,應該是個大戶人家,那家製糖廠會請他們家的工人是很合理,也很合邏輯。」阿光非常理性的分析著。

「就不要有一天栽在我手裡,我就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爸繼續造著口孽。

「忙了半天才搞到這樣真沒意思。」阿源拿起石頭,起身就跑走了。

不一會,他用衣服裹了一大堆的芒果回來,原來他剛剛是跑到後面的果園去打芒果,真不虧是『東方特快車』,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名不虛傳啊!

夕陽餘暉下,我們一群人就坐在土地公廟前大吃大喝剛剛的成果,順便祭上兩支給土地公,以消弭我們微乎其微的罪惡感。

「喂!待會去打陀螺你們說好不好啊?!」妖道酒足飯飽又提出了鬼點子。




在小公園裡,今天的戰場轉換成陀螺大戰,老爸將陀螺塞到我手上,一副『一看就知道你沒經驗』的表情,跟我講解它的遊戲規則。

對打的兩邊,一邊輪流一個人,把陀螺抽打在地上,一直到有人失敗為止,然後失敗的陀螺,就放在地上任人肆無忌憚地打擊,挨到對方陀螺停止時,才可以換對方攻打,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將對方的陀螺給劈開,以得到戰利品-陀螺釘,搜集到最多陀螺釘的就是陀螺之王了。

今天隔壁村的高中生也到這裡來找高手,結果老爸他們一個個都被收拾掉了,痛失愛陀的大伙不斷掏錢到雜貨鋪找老爺爺買,直到彈盡糧絕身無分文。

「喂!沒一個能打的,是你們自己不爭氣呀!」高中生把玩著手上的陀螺釘,然後看到了最後一顆陀螺在我手上。

「那個…小鬼,我忍你很久了,出來!」他挑釁地向我招手。

怎麼辦?這下玩完啦!全區的小朋友就只剩下我手中這顆可以孤注一擲了,閉上眼睛,我用力將陀螺甩向天空,抽出…。
























第八章

從來沒有摸過這種玩意的我,只能胡亂抽打,閉上眼睛彎身使勁全力,用力將繩子抽出…

『啪』!!!對方的陀螺無緣無故的就爆開了…。

「哇~~~我的阿馬尼呀~~~」這傢伙對陀螺還真有感情,還替它取了名字。

「你怕什麼啊?是陀螺爆開了,又不是你爆開了,了解嗎?」

「小子,你有種,我跟你拼了!!」

咚、咚、咚、咚、咚-,不一會,他手中現有的陀螺只剩下殘缺不全的釘子了。

「小子,你有種,山水有相逢,相堵會遇到!」然後他背起書包走街竄巷而逃。

「哇---!我崇拜你呀!」妖道在我身上開始毛手毛腳,「你從哪裡學到的啊?我還以為你不會玩咧?」

「嚴格來說,應該是『戰鬥陀螺』的龍騎士身上吧?!」我想起好久沒看的卡通。

「啊?戰什麼鬥什麼陀什麼啊?」

「沒什麼…。」面對死纏爛打的記者,最好的方法就是敷衍他。

然後大伙緊接著慫恿我:「一個月後學校有一場園遊會,下午是陀螺大戰,你一定要參加呀!」

冠軍可以拿到五十塊錢的大賽,在現在冰棒一根才賣一毛錢的時代,實在是個令人心動的數字,更何況我不想每天都吃蕃薯籤飯裹腹,這筆錢對家裡應該有莫大的幫助,重要的是,我得趕快利用這場園遊會促成老爸和老媽,於是我答應前往赴戰。






「聽說你要去參加陀螺比賽呀?」可人坐在我旁邊,玩著我的陀螺。

「對呀,可惜妳沒辦法看得到我風度翩翩的英姿。」吹牛這檔事,通常跟遺傳因子有關。

「我連自己長得怎麼樣都沒看過呢,呵呵…。」

「妳長得…很漂亮…。」

看著她天真的笑容,我竟不以為意的脫口而出,怎麼辦?好想抱她,好想保護她。頭腦…逐漸地不清楚,我陷入了一個深淵,明知道不可以掉進去,但又不願意爬上來。

「對…對了…我想到一件事,雜貨店的老爺爺聽說很會玩陀螺的樣子…。」

她的提醒終於讓我醒過來了,其實我很明白,我終究是要回到我的世界,如果不小心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只會誤了她的幸福,何況將來她還會是我的長輩,這種關係太複雜,我也無法去理清了,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湊合爸媽的重責大任,於是我們前往拜訪那個掛著『煙酒公賣局』雜貨舖的老爺爺。

「我……我剛剛睡醒,經過外面無所事事,就順便進來拜師學藝的。」

「阿良,別胡說!老爺爺,我們是專程來請你教我們玩陀螺的。」可人畢恭畢敬的向老爺爺行了禮。

老爺爺笑逐顏開,要我們跟著他走,走進充滿著神秘感的置物間,翻開了布簾,跟著老爺爺的後面,我們竄入了店舖後方,這房間果然是別有洞天,一排排的架上充斥著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陀螺,桌上還有一些半成品的木陀,牆上貼了好多已經泛黃,但卻令人目不暇給的獎狀及照片。

「果然有派頭!!」

我訝異的程度大概就像第一次的邂逅,轉過身來是一隻母狗撲上來的情況一樣吧!在可人撒嬌的溫馨攻勢下,老爺爺終於願意收我為徒,別說他了,連我都願意收老爺爺為徒啊!

「老爺爺,你真的會打陀螺啊?你不是開雜貨店的嗎?」

「開雜貨店是我的興趣,打陀螺才是我的正業。」

我第一次聽說有人把打陀螺當做正業的,你也別為了接台詞瞎掰嘛!!!

「你們知道嗎?早在宋朝的時後,就有陀螺這個玩意了,古時後宮女們稱它做”千千”…」老爺爺開始講解陀螺的一生和它的生命週期。

陀螺的旋轉所考慮的是轉動盤的形狀、大小、重量,還有軸的位置和它的長短,要知道當一個物體所受各方向來的力總合為零時,就會呈現一種靜止狀態,我們稱之為平衡。靜的平衡大多屬於穩定平衡;動的平衡多屬於不穩定平衡,陀螺就是屬於這種不穩定平衡,而擊出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水平打法,另一種是垂直打法,水平打法可以使它所旋轉的時間長久,而垂直打法則較具有殺傷力。

「天下陀螺,無堅不摧,唯快不破!!」

這就是當年人稱終極陀螺魔的老爺爺所隱藏的最終奧義,以快、狠、準出名的魔幻打法,一整個月下來,我和可人在雜貨舖裡耗盡不少日子與老爺爺的陀螺,總算習得了打陀螺的原理,還學會了老爺爺的奧義,將水平打法和垂直打法綜合的合體攻擊術。

終於,園遊會的日子到來了。
















第九章

園遊會上充滿著熱哄哄喜洋洋的氣氛,攤位大排長龍招呼著學生和家長,只是不見男生女生牽手逛街的畫面,倒是有一些煞風景的警察、憲兵等到處巡邏。

「牽手?當然會觸犯校規呀。」老爸咬著他手中的枝仔冰,理所當然地說著。

「很嚴重嗎?」

「也還好啦!差不多就一個大過,兩個小過而已。」這點程度他似乎不看在眼裡,「倒是你要注意言行哦,那些憲兵是會亂抓人的。」老爸咬著我手中的枝仔冰說著。

聽說隔壁班有一位阿強,在蔣總統生日那天,朝會時,用台語問了同學今天是星期幾,因為和閩南語的『今天拜鬼』是諧音,結果就被抓走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咬著阿光的枝仔冰,戒嚴時期果然是台灣的黑暗時代。

玩過了一角抽,彈珠台,我們在地瓜球攤位歇歇腳,對面的攤位裡坐著幾個丁班的女生在喝彈珠汽水,很自然的,目標就鎖定了那個言行舉止相當傻大姐的女生,我一眼就認出那是老媽,太好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得來全不費功夫。

「又是你呀。」老媽貫徹始終的在那頭,傻笑向我揮揮手。

「妳等等。」我架著妖道來到老媽的眼前。

然後,大伙相當識相地『煞』的一聲,一哄而散,躲在攤位後面看好戲,妖道與小苗間的火花就在此時此刻要燃起熊熊烈火了,我彷彿見到他們的眼神之間出現了似有若無的電波,沒錯了,就是這道光,一見鍾情吧你們兩個…,你們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上!上!上!

「臭娘們,終於讓我看到妳的真面目了!江湖規矩,單挑!就是一個對一個,誰也別犯規啊!」

沒錯沒錯,就是這…,喂?!我不是要你去報仇血恨的呀。

丟下了枝仔冰,妖道二話不說張牙舞爪地衝了過去,眼見情況不對,兄弟們一擁而上把妖道扛走。

「我要跟她單挑!我要跟她拚了!我不會放過她的!」

把妖道丟到地上後,我氣得跺腳,「你在幹嘛啊!不要碰面就插,我們是講道理的!」

「對呀!有話慢慢說,何必動刀動槍的呢??」阿光他們也幫我勸諫妖道。

本來想讓他們有彼此認識,互道心聲的機會,怎麼轉眼間演變成滅門血案的深仇大恨呢?看來我必須循循善誘,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愛】,對我這種充滿愛心與耐心的義工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我用力抓住了妖道的肩膀,以深情款款略帶曖昧的眼神問道:「妖道先生,請問你知道什麼是愛呢?」

「吶,出來混呢,就要講兩樣東西,第一呢,就是講義氣,第二呢,是講錢!」

看來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們去自生自滅算了,我有沒有出生已經不在乎了,當你這種白癡的兒子,我寧願當一輩子的精蟲。

下午的陀螺大賽很快地登場,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盡得陀螺魔真傳的我,主動請纓上去當第一位,所有的挑戰者都是殺氣騰騰的上場,哭喪著臉回家。我直接拿著五十塊的獎金拿給妖道,「拿去買奶油麵包!」

在毫無建樹的一整天,園遊會終於要落幕了,但是真正的高潮卻是在晚上的營火晚會,夜幕低垂,營火燒起,帶活動的老師在學生前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緊接著即將到來的節目正是大家最期待的-跳舞。

這是唯一,男生及女生可以毫無顧忌互相牽手跳舞的場合,所有人圍著圓圈圈,配合著曼妙的音樂一邊跳舞,然後再換舞伴,再跳舞,再換,再跳,換,跳,換,跳,跳到你體無完膚、搖搖欲墜為止。

當音樂聲悠揚的響起,圈圈中間,一男一女的老師們領著同學慢慢的跳著,營火不僅帶給了學生們黑暗中的光亮,也帶來了勇氣及熱情,拋掉矜持,同學們互牽對方的雙手,隨著音符的跳動,緩緩擺動著身軀,陶醉在其中。

帶著笑容你走向我 做個邀請的動作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只覺得雙腳在發抖
音樂正優揚人婆娑 我卻只覺臉兒紅透
隨著不斷加快的心跳 踩著沒有節奏的節奏
鼓起勇氣低下頭 卻又不敢對你說
曾經見過的女孩中 妳是最美的一個
要是能就這樣挽著你的手 從現在開始到最後一首
只要不嫌我舞步笨拙 你是唯一的選擇
要是能就這樣挽著你的手 從現在開始到最後一首
只要不嫌我舞步笨拙 你是最美的一個

而意外,總是發生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下,當妖道與老媽轉圈後的相遇,我看見了愛的火花在妖道的眼裡燃燒了起來,火光映照在妖道泛紅的臉上,沒錯了,這就是『邂逅』,恭喜你了老爸,你終於找到義氣和錢以外的東西了。原來,緣份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你越是急著找它,它就偏偏不讓你找到,你聰明的話就根本別找...它就會自己慢慢地出現囉!

在音樂即將結束之時,老媽輕盈地轉圈轉到了我的面前,「你叫什麼名字啊?」

「誒…黃…鄭雨良。」

「喔…黃鄭雨良,好奇妙的姓氏哦,我以為只有女孩子家才會冠夫姓呢!」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面對這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傻大姐,就不用再解釋了。

「你今天打陀螺的時後好帥哦。」

「哪裡哪裡,陀螺打得好、要飯要到老啊!」人嘛,還是需要點讚美的,我樂不思蜀地繼續跳著。

「我可以叫你小良嗎?嗯…你叫我小苗就可以了。」我感覺到氣氛略顯詭異。

我點點頭,繼續跳著,希望音樂趕快停下來。

「在學校你有喜歡的人嗎?」她窮追不捨地打探著。

我搖搖頭,繼續跳著,希望他媽的音樂趕快停下來。

「你喜歡留辮子的女孩子嗎?」她已經將我逼入胡同了。

我搖搖頭,繼續跳著,希望他媽的王八蛋爛音樂趕快停下來。

「我…喜歡你…。」

該死的音樂終於停下來了。

而意外,總是發生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下。































第十章

情況相當不妙,我沒有戀母情節,更不想搞什麼亂倫大悲劇,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再拖了,我必須號召兄弟們眾星拱月,將老爸推向老媽的懷抱。

「你喜歡她吧?妖道!」我直接了斷地劈頭就問。

「嗯。」啊~~~這麼靦腆又噁心的笑容,果然是戀愛了。

「你喜歡她哪一點?」阿源很義氣地替老爸分析著。

老爸低頭想了想,「喂!你們有沒有發現呀,她的胸部好大哦。」

衝著這一點,我就可以證明,我真的是老爸的親生兒子。

「好!學武之人講句話都那麼灑脫!大嫂的事就交到我們身上!」大佑也意氣風發。

於是今天的企劃是-花前月下真情大告白。

「沒搞頭!」阿光推了推金絲眼鏡說著。

「你沒做怎麼知道沒搞頭?」阿源怒不可遏,因為他的企畫被推翻了。

接著在大伙有一搭沒一搭的商討結論下,決定由大伙各自擬出一份感人肺腑扣人心弦的情書,藉此先探探小苗的底細,於是我們約好隔天在土地公廟前召開籌備會議。



一早,我和老爸雙雙出門,發現他們已經在廟前整裝待發,大家各自拿出昨日午夜夢迴榨乾腦汁想出的情書開始票選。

我當然是當仁不讓先掏了出來:『我的心在跳,我的寶劍在”嘟”,我們這段姻緣是上天安排,上天安排的最大嘛!我們結婚吧伊沙貝爾。』

然後我被大伙擺了一眼。

阿光搖搖頭,攤開了折成愛心狀的紙張:『我和妳的相遇,就如同兩條平行線的重合,無限遙遠的延伸是我對妳愛的終點,看不著邊,1+1=1的公式只有我們的愛可以得證。』

不虧是天材資優生寫出來的東西,國中生看得懂才有鬼。

輪到阿源攤開了揉爛的紙張:『我對妳的愛就像熱血男兒的棒球,我不僅要和妳跑到一壘,我還要和妳跑到二壘三壘回本壘。』

你乾脆擺明了跟她說,我要跟妳生小孩好了,什麼鬼畫符呀!!!終於輪到了老爸,依他的靦腆至少會寫一些比較含蓄一點的修辭吧。

『我想和妳生小孩。』

無限的尷尬線充斥在大伙及土地公的額頭上,最後的選擇只有大佑手中的那一張了:

『那天旭日初昇,陽光透進我的窗櫺,
提著書包往外奔,在雲霧未散的早晨,
在轉角口的雜貨店,假裝不期而遇的相見,
一句早安的甜美可以繞樑於耳三日不絕,
浩翰宇宙的思念,化成流星那一夜,
一起許願,直到永遠。』

「這是什麼啊?!!」所有人摸不著頭緒開始低聲細語。

只有我,最清楚這是老媽每天在廚房裡樂而忘形所唱的歌。

「我昨天寫的歌。」

「就…就是這個!」我慷慨激昂地大叫。



「真的要丟?不是開玩笑?」

我們站在橋頭,面對遙遙五十公尺遠的三合院,那是老媽的住家,阿源將情書包在一顆堅硬無比的石頭上,打算一股作氣丟進老媽房間的窗戶裡。

「你現在感覺怎樣?!」妖道想確認阿源目前的神經狀況。

「罩得住!」話才說完,石頭已經成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飛向目標,盡責地奮力展翅飛翔,大伙緊握著拳頭,期待著它破窗而入的瞬間。

「哇~~~怎麼這麼遠呀?」我不可思議的張口結舌。

「這次還算近的啦!」這小子有前途。

『碰!!! 』木窗應聲而破!

「哎呀~~~!」屋子裡接著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屈指一算,得獎的應該是外公吧?!

「走啦!還待在這裡等死啊?!」

「我不怕,就算殺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

妖道打算一人做事一人當,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的擋在橋頭掩護我們撤退,無可奈何,眾兄弟只好再一擁而上把他扛走。




「阿苗,快下雨啦!叫妳哥哥快點把牛牽回來呀!」外公老態龍鍾地倚著門。

「馬麻,外公在說什麼呀?舅舅不是死掉很久了嗎?」幼小的我拉著媽媽的衣角,不懂事又討打的問。

「噓,外公有老人癡呆症,你別問那麼多了哦?」

「哦,那什麼是老人癡呆症?」

「就是你老了後常會忘記一些以前的事啊,別再問了哦。」

「哦,那馬麻妳都這麼老了怎麼不會忘記事啊?!」

然後我被老媽呼了一巴掌,從課桌椅上醒來了。




你們知道什麼是噹噹噹噹噹噹…嗎?

噹噹噹噹噹噹…就是上課鐘響了。

走進教室的是我們的國文老師,穿著白色襯衫,戴著黑框眼鏡,梳著側分的頭髮,全身周圍散發出書卷的氣息,帥氣到沉魚落雁、海枯石爛的境界,只是頭上那一塊無辜的貼布,讓大伙冷汗直流,沒錯了,他就是小苗的老爸,我的外公。

意外的,外公上課與以往一樣,仍是談笑風生,絕口不提天外飛來石頭的事件,即使被一些小女生頻頻追問,還是巧妙地閃躲著話題,這就是以德服人,仁者無敵的外公。我不願意相信,像眼前這樣的一個好人,竟在應該安享晚年之時,因為一場奪走愛子的車禍意外,而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嗎?好人就會得到好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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