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二十九章

橙、君君和小一，還有僧侶須賀，一行人在台中市改搭火車北上，中正路的盡頭就是台中火車站，對他們來說，是接下來去找妖怪最近的捷徑，因為他們下一處的目標正是台北火車站，錯綜複雜的危險旅途又即將在西岸直直的鐵軌上展開。

原因是，須賀收到聖教傳來的消息，有一隻通路鬼在台北火車站蘊釀怨靈，打算興風作浪，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橙曾經跟他說過四月一號要北上除妖的事情，如果真的像君君那個女孩子所推理的一樣，那這隻小鬼說不定就會在四月一號那天於台北出沒，雖然動機不明，但這第一手的消息一定要先讓橙得知，所以須賀才會出現在台中市百貨公司的天台上。

火車站裡頭人潮洶湧，擠得水洩不通，空氣間因夾雜著人類骯髒的氣味和汗臭味而變得渾濁，如同身在二次世界大戰的俄國，一批批的年輕人排排站，被送上輸送船前往戰場的景象，僅管不願意卻必須接受宿命的安排，但這裡的人們雖然十年如一日的上班、上學，臉上充滿的卻是另一種喜悅和期待，這幾天漫長的恐怖景象猶如沒有經歷過一樣，也許是，有些人選擇遺忘，有些人選擇絕口，有些人選擇重生，畢竟人們對於不好的記憶，都不願意留在心裡面。

政府派下官員封鎖所有可能對國家不利的消息，在百貨公司裡被切掉半顆頭的黑道份子被解釋為黑道仇殺，而因公殉職的員警們則被解釋為警車故障導致連環追撞的意外，為了安撫大眾的民心，只要是可以隱瞞的，政府全都設想好了，就如同一些被妖怪吃掉的人類，政府單位只消派出幾名專員張貼失蹤人口的海報，捏造某些失蹤的地點和他們的特徵，就可以和魔界相安無事，這就是人間界與魔界相處的和平之道，那在百貨公司天台上被鏟掉的天線鍋又該怎麼解釋呢？這不用擔心，政府至少有一百種的說法可以讓事情合理化。

但是，就算官方如何盡力隱瞞，民眾如何努力遺忘，記者永遠是對挖掘瘡疤不遺餘力的努力表率，前三天就搶佔各大報頭版關於台中市詭譎氣象的新聞，在台灣各地掀起一陣熱烈討論，但，沒過多久就被更勁爆的新聞給刷下版面，總統第一家庭貪污案、陳氏紅琛被人下毒的鐵軌脫離命案…，誰還理台中市下不下雪，台北市會不會淹大水，久了，人們就淡忘了。

橙吃著巧克力，喝著可樂，蹲在木椅上，沒頭沒腦的四處張望火車站裡的人群，大廳裡頭的人焦頭爛額忙不可支，也許是還沒買到車票，或者是，根本不曉得該搭哪班火車，而站台上的人，只是無聊的等待，望著鐵軌遠處即將到來的火車頭，忙碌與無聊的景像，在車站裡頭一起上映。

須賀在站台上買了份報紙，三月三十一日的晚報，希望從一些離奇新聞去發掘百鬼的出沒地點，畢竟台灣實在太大了，如果只是漫無目的找妖怪，跟大海撈針根本沒兩樣。

干擾須賀注意力的，是君君的迷你小短裙，藍色加紅色的蘇格蘭裙線條交差設計，只遮住了一半的大腿，光滑無瑕的小腿表露無遺，君君正散發著半成熟女孩的氣息，一吸一吐之間，讓她胸前的白色襯衫略為起伏，她坐在須賀的旁邊，揉捏著酸痛的肩膀，這幾天的奔波讓她累壞了。

「讓我幫幫妳。」須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君君的背後，替她按摩肩膀。

「啊？不…不用了啦！」君君顯得受寵若驚，她連他是誰還不知道呢！

「裙子很漂亮，這位女施主想必就是橙常提到的君君小姐吧？」

「是…是的…。」

「真是位聰穎有智慧又有美貌的女子呀！妳有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妳知道嗎……哎呀！誰打我？！」

「是我。」橙的死魚眼掃到須賀的臉上，手中的可樂罐已經砸在他那個思想不純潔的腦袋上。

「阿彌陀佛，願主寬恕我的口業，你娘的幹嘛沒事亂丟垃圾在我頭上，你當我垃圾桶啊死小孩！」

「車來了。」

進站的是一台橘色的莒光號列車，車掌精準地將車廂對準各號站台，緩緩停下，橙一行人挑了最後一節車廂坐下來，小一在上車前倉猝地點了根煙，火車鳴笛後，準備開車，小一雙手抓住最後一節車廂入口的手把，跳到車上，他轉了一百八十度，看著車站裡的人群，漸漸遠去，冷冽的風削在他的臉上，他試著用尼古丁安撫絮亂的情緒，煙頭的星火隨著風逝，飄零出車外，看著雙手雙腳都包紮上的傷口，冷不防地又打了個冷顫，太可怕了，那會飛的妖怪，到現在都好像時時會在他身邊出現一樣，尼古丁攪和著煙草的滋味，在當時，他以為永遠都沒辦法再嘗一口，現在的他，要大口大口的抽煙，大口大口的將恐懼一吐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