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八犬八見

第十章 看到別人發傳單就別假裝看不見

一連三天的國際動漫展在人山人海的世貿館展開，許多為了前往朝聖，給作家簽名的書迷們，早早就搶到了限量的簽名機會，彷彿沒有搶到的話感覺就像是被時代給遺棄似的，聽說今年還有個超大比例的進擊巨人頭在現場，為了這期待已久的盛事，我特地請了假，也要親臨這神聖的一刻。

搭高鐵北上後，再轉接駁車，站在巨大導覽圖前方，我兜攏著大衣，摩搓冷冰冰的雙手，今天的天氣冷颼颼的，雨像針一樣細細下著，我一邊看著地圖，一邊按圖索驥對照自己位置。

「拜倫，你在這裡幹什麼？」黎祕書竟站在會場的門口，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就像站在聖殿前阻擋星矢等人去路的黃金聖鬥士。

「那個…我有很要緊的事。」我手裡緊抱著簽名板，聽說今天桂綸美有一場代言遊戲的宣傳。

「嗯，副總特意讓你請假來幫我的，是嗎？」怎麼可能？你心目中的王子到底是有多善解人意呀？

「不…我…這個…為什麼公司要來這裡打廣告啊？」我看到黎祕書手上一疊附著折價卷的宣傳單。

「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毀了大陸客的那件案子，我們現在也不用焦頭爛額忙著宣傳了。」

「說到這個。」我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的確，讓那個小屁孩哭是我的不對，可是說到芒果和花圃被破壞都不是我造成的啊？」

「嗯，關於這點，我以為你已經扛一條罪名了，多揹幾個黑鍋在身上你也無所謂，不然總經理會罵我管理不周的。」

什麼無所謂？你以為是傳說中的廚具嗎？就是小當家也不會揹那麼多鍋子在身上啊？

「你是說…我已經被判一條死刑了，多死幾次也都一樣的意思嗎？」

「大概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有雙子座的必殺技，我立刻就把黎葉慈送到異次元空間去。

我被迫穿上一件代表伊甸園的乳牛裝，胸前還有八顆閒晃的假奶，頂著好幾公斤重的牛頭，在會場前的茫茫人海中，汗流浹背發著傳單。

我開始同情起那些在球場上賣力演出的吉祥物，即使裡頭悶熱到快讓人中暑，還是盡責地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特別是在這種人山人海的場合裡，我幾乎已是搖搖欲墜般在榨乾自己的生命，如果想試試最快速脫水減肥法，來當一整天的吉祥物準沒錯了，沒過多久，我全身上下都已浸滿了汗水，連內褲都倖免不了，彷彿把我抓起來扭轉後，可以像溼毛巾一樣擠出一桶水來，眼前驀地一片漆黑。

「你看，那邊有一隻醉牛。」依稀聽到旁邊有人在對我評頭論足。

「他在cos什麼呀？娛樂金魚眼裡面的不良牛嗎？」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他在蛇行耶，好像快暴斃了，趕快拍一張上傳到FB呀。」現在的人都這麼沒同情心嗎？

轟地倒下…

我被黎葉慈扶個正著，她將吸管適時伸進了我的牛頭裡，一道曙光破雲而出，彷彿移動城堡中，快要燃燒殆盡的卡西法接住了整塊木頭那樣感動。

「喂！笨蛋，吸慢一點，不然會噎到的。」

「咳！咳！」太幸福了，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就是要有一位女人支持呀！

「休息一下，等等繼續。」唉，一個成功的女人背後卻是要一位男人的犧牲。

我們坐在會場旁邊提供的休息區裡，而桂綸美就站在對面的舞台上跟一群玩家們互動，熱情地打招呼、玩遊戲，好不熱鬧，真想加入他們的陣容。反過來看看我們這邊，黎葉慈正用ipad在瀏覽公司網站的宣傳狀況，我們之間像隔了一層厚厚的冰層，沒人開口打破這個沉默，簡直是一樣看花兩樣情。

她戴上專屬的黑框眼鏡，將頭髮順到耳後，神情專注地用纖指在ipad上滑動著，偶爾皺眉，一下又嘴角略揚，完全陶醉在業績上頭。

「你看我幹嘛？」她似乎注意到我在觀察她，我趕緊將吸管塞進嘴裡，裝出大快朵頤手上這杯飲料的模樣。

「沒有呀，我是想說這杯塑化劑好好喝喔。」

「不想喝就還給我呀。」

「不是啦，黎姐，只是這樣的宣傳方式真的有用嗎？」

「為什麼沒用？啊別人買包包你就跟著買包包！別人cosplay你就跟著cosplay！這叫做與世推移，聽懂嗎？」

「問題是大家cos的都是很有知名度的動漫人物，妳看看會場。」我指著那些扮初音未來、灼眼夏娜的角演。

「你的意思是要讓海綿體寶寶還有超級八來替我們公司做宣傳嗎？」請不要這麼輕而易舉地說出這些低級的話好嗎？

「你指的應該是海綿寶寶和喬巴吧？是呀，愈常見的動漫才愈有人氣呀。」

這時，一位掛著記者證，染著亞麻色的短髮女孩慌慌張張跑進了休息區。

「請問…剛才在會場裡是不是有一頭牛倒下了？」她慌忙地逢人就問，彷彿那頭牛是她養丟的，忘了帶牠去獸醫院植入晶片。

「那個…我就是那頭牛…」我害羞地舉手。「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一支錄音筆立刻堵到我嘴巴前。

「先生你好，我們是芒果報報的記者，想請問你一些問題，方便回答嗎？」通常會取這種水果名的報章雜誌都會具有比較極端報導的成份，像蘋果週刊、香蕉週刊之類的。

「請問你們的公司是不是有刻薄員工的情況發生？是不是每天打卡遲到就扣薪水，一個月下來月薪只被扣到剩三百多塊？是不是規定上廁所不能超過一分鐘，導致要穿著尿布工作，你現在是穿著尿布嗎？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嘛？」

「慢著慢著，停一下。」

「愛因斯坦說過，重要的事是永遠不要停止發問。」

「那妳也不能一直問啊！我要先回答哪一個問題呀？」

說時遲那時快，葉慈一招第一神拳裡的輪轉位移已經擋在錄音筆之前，她將筆緩緩壓了下來，露出招牌待客笑容，就是那種皮笑肉不笑，上流社會的奸詐笑臉。

「妳好，我是公司的祕書，妳的記者證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女孩立刻將胸前掛的記者證拈起給她看。

「貝…雨果。好特別的名字呀。」

「呵，是一位法國詩人的名字喔。」她燦爛地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