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關在房裡的第二十六天,我想我快要被當掉了,班上幾名有愛心的同學替我送來曠課單和補腎丸,有的人向我想打破世界紀錄的壯舉致意,連續打槍一百天,BBS版上也有為我加油打氣的版友,我甚至懷疑他們在宿舍門口豎起大海報,寫著『閉關尻槍,勿擾神』的字樣,有的人經過我房門時,會順便敲敲門,探探口風,向我借幾片光碟片,甚至開了伊東伶、蒼井空、松島嵐這些偉人名單貼在我房門口,不曉得他們是從哪聽來的市井流言,我從一位平凡的學生,晉昇成為一家A片的下游代理廠,或許是樓長吧!我從他每次來我房間門口時,那貪婪的眼神中看出來的。
而專題的指導教授也親自上門來提醒我,教授是一位戴著粗框眼鏡,梳著一頭徐志摩時代的油光頭,顴骨相當凸出的中年人,時常西裝筆挺,讓人有種科技新貴的錯覺,他告訴我如果再不去上課,這學期就得重讀一年。
重讀一年?那將會是一場浩劫。
就像是希特勒屠宰猶太人;伊拉克攻打科威特;九二一大地震發生在台灣…比比皆是,歷歷在目的歷史教訓告訴我,我會死在親生父母的手刃下。
我想,該去上課了。
****
桌上攤著黑雨的手稿,隨著吹進室內的寒風,拍打著,發出翅膀震動的聲音。
我在上課前來到了地下室,廟會同好會。
已經很久沒出門了,我第一個想找的當然是自己的好朋友,但一到門口我就後悔了。師公樂一如往常在跟自己對話,依照他的官方說法,他在與眾神明聊著國家大事,這讓我想起以前曾經讀過的國文課本,有一課是蒲松齡所寫的口技,裡頭寫道,『有問病者,女不能自為方,俟暮夜問諸神。晚潔斗室,閉置其中。眾遶門窗,傾耳寂聽,但竊竊語,莫敢咳。內外動息俱冥。』
師公樂對這一課嗤之以鼻,他始終相信那名女子是真的在跟神明聊天,就像他相信現在自己可以和玉皇大帝打麻將一樣。
「阿樂,你在幹嘛?」他支著頭望著對面的座位,那是一張茶色,空蕩蕩的椅子。
「三缺一,玉帝問你要不要參一『咖』?」
「我參你的死人頭。」
師公樂異如反常沒有頂嘴,微微傾了個頭,仔細端詳著我的眉心,以為看到一股黑氣似的嘖嘖稱奇,接著起身到了菩薩的尊駕旁,替不小心就加入為廟會同好會一員的我卜了一卦,抽了支簽。
「你最近流年不利,凡事要小心。」
我不相信又請他再算一次,再抽一次簽,結果這次算出,我會走大運,不僅愛情運佳,還會有撥開雲霧見天日的好機會。
「嗯…你的人生看來頗為漂泊不定…。」
「他媽的,算錯就算錯,還有那麼多理由啊?」
他泡了壺茶,再點燃檀香,這似乎是他固定的迎賓之道,一種慣性動作。啜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湯讓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又或者是我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那跟蹤我的影子的關係,畢竟,要能查到像社辦這種好似在深山裡洞穴般的鬼地方,是要花上不少功夫的,而像阿樂這樣深居簡出的原始洞人更容易避開無所謂的閒人跟蹤。
我和阿樂對飲著茶湯,沉默支配了一切屋內的事物,於是我開始思考,究竟跟蹤我的黑影和那奇怪的男人間有什麼對等的關係,奇怪的男人是為了幫助我,又或者我也是他的獵物,他不想讓別人先下手為強,重點是,我既非家財萬貫,也沒有高官厚祿,嚴格說起來,只是比平常人要有點姿色罷了,這點我從來沒有否認過,即使我還沒有交過女朋友,但這只是個考驗,是上帝為了讓我等到心愛的文子所做的測驗而已。
「你是不是有很多的疑問?」阿樂打破了沉寂,這對我來說是一線曙光,也許他真有一點本領也說不定。
「你知道?」
「嘖!你未免太小看『偶』了!我可以幫你,可『素』你要信得過我才行。」
「好,我信你,該怎麼做?」
「首先你站在這裡。」他把我移到了神桌前面擺著,「拔根頭髮給我,好,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
「等一下,這什麼玩意?你玩過幾次?」
「兩次。」
「哦!」
「連下一次!」
「幹!」
正要轉身時,我感到一陣暈眩,倒地不起。
昏眩了很久,像是一輩子那麼長,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落暮的微光探進社辦裡,如飛沫似灑落在塌塌米上,光稜的角恰好投在我的眼底,將我喚醒,我又拖了一天沒去上課,師公樂還在品茗,悠閒得該死又怡然自得地讓人咬牙切齒。
「怎麼樣?」
「我覺得沒什麼改變。」
「嗯,『偶』知道。」
「你又知道了。」
「聽你講完我就知道了。」
「你一定是厭世了。」我撐起身軀,想要活祭師公樂,反正我的床底下還有空位。
「等…等一下!兄弟別動手,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遞出一張千元大鈔,上頭四個小孩子燦爛地對我微笑。
「以為這樣道歉了事就有用了嗎?」我說著,收下了鈔票。
「不是我給你的,是中午的時候,有一個奇怪的男人找我,叫我務必要拿給你,說你一定用得著。」
「奇怪的男人?」又是他?「給我張鈔票什麼意思?」
「哇啊災,也許是怕有粒沙跑進你的指甲裡,讓你挑指甲用的。」
「靠,那我不會花十元去買一支指甲剪嗎?」
我收起殺意,帶著更多的疑惑離開了廟會同好會,左邊的口袋放著不幸的簽,右邊的口袋則放著幸運的簽,而今晚我發現,左邊的簽,比較靈驗。
- Feb 06 Tue 2007 11:04
【黑雨】(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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