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喝酒太過小心被撿屍大隊撿走
厚重的捲捲雲朵盤踞在城市上空,阿海回到了賭城。白天的賭城不同於夜晚的五光十色,路上只有寥寥無幾,對著地面揮毫的掃地工,地上的落葉在塵埃中風捲殘雲,彷彿西部牛仔的懷舊片。要打聽消息就得先找到管道,幸好阿海在國中時期的一位同班同學已經搬來這裡好一陣子,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阿海打開手機,在那些舊識新交的通訊錄上尋覓他的名字。
「你好,請問是冠文嗎?」
話線另一頭沒有回應,依稀還有打呼的鼾聲,阿海又持續呼喚了好幾聲,須臾,一陣哈欠打破寂靜。
「我沒有要買保險啦。」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睡意含糊不清。
「我不是賣保險的。」
「我沒有要直銷產品。」
「我也沒有賣直銷產品,我是阿海,你的國中同學呀,還記得我嗎?」
「喔,你要結婚了喔?」反正久未聯絡的朋友忽然來電了,不出這三件事。
如果可以掛他電話的話,阿海肯定會斬釘截鐵的把它掛掉,但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阿海還是決定花點時間跟他寒喧一番,聊了一陣後,阿海知道冠文在一間賭場裡實習當發牌員,一個月的薪資居然高達七萬元,加上紅利和年終還上看十萬元,想不到博奕事業如此蓬勃,怪不得政府誇口可以增加三成以上的稅收,連國民年金和健保費都不再賠錢了。
「是這樣的,我剛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可以介紹一個打工的地方。」
「你來這裡打工?」電話那頭丟來了疑問句。
「對呀。」
「你是打算賣命還是賣屁股?」
「有沒有比較上流一點的工作?」
「這樣吧!你晚上七點到弗洛伊得餐廳,就說是我介紹你去的,起碼有個洗碗的工作,到了那邊要小心說話,那裡可是蒙托羅家族的勢力範圍。」
「只有洗碗喔?」阿海有點悻悻然。
「還是你要去跳鋼管?」
「我最愛洗碗了,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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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由三大家族的勢力分割,紅髮老鬼專門管理賭場,許多地面上合法或地下非法的賭場他都占有最大的股份;另一位是夜老大,可以說除了賭場以外的非法生意他都囊括了,毒品、車賽、地下拳賽、高利貸…金牙老大就是曾經為他負責高利貸生意的手下;而蒙托羅是第三大勢力,他反其道而行,在眾多合法掩護非法的生意中,他走的是難得的正派路線,飯店、餐廳、酒館…都因為他應運而生。
弗洛伊得餐廳座落在市中心,兩條十字交叉的路口,往來如過江之鯽的賭客都喜歡先來這裡墊墊肚子,因此門庭若市不在話下。許多檜木酒桶在門口堆砌成門面,一支八角舵懸掛在閃著綠色的店招下,幾艘船舟被剖面掛在牆上當做裝飾品,兩支海藍色的風浪板擱在入口處,顯示著這家餐廳是以大海為主題的餐廳。
夜晚七點,阿海推開如船艙裡的圓形窗構成的門,亦步亦趨的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搶眼的吧台,它被雕塑成一艘船的形狀,船形吧台的前端鑲上一個航海時代在使用的水羅盤,老式的煤油燈掛在天花板上頭,昏沉沉的燈光柔和著店內的氣氛,船錨和電羅盤都被當成吸引客人的擺飾放在各處角落,牆壁被用刮刀刻意抹上白色水泥,營造凹凸不平的風格,空酒瓶、各國的車牌、開罐器都被貼在上頭,顯現出老闆是個喜歡到各國旅行的旅人。
店裡已經人滿為患,各種雪笳和香煙的味道飄浮在慵懶的音樂裡頭,阿海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躲在吧台底下的老闆。
他蓄著短髭,面容有些憔悴,獐頭鼠目的模樣,不時探頭望向其中一間看似氣氛如鉛重的包廂。
「老闆…老闆,我是冠文介紹來的。」阿海重複敲了好幾下的桌面。
「喔,太好了,我就說這冠文有前途,馬上就幫忙找到了替死鬼。」老闆破涕而笑。
「替死鬼?老闆你誤會了,我是應徵來當雜役的。」
「別謙虛了,來來來…」老闆起身將晾在一旁枕戈待旦的餐車推給了阿海。「你錄取了,現在開始你就負責這間包廂,趕快送進去。」
「那洗碗…」
「別管洗碗的事了。」老闆將另一名服務生抓了過來,取下他的帽子給阿海戴上,圍巾也扯下來,胡亂地綁在阿海腰上。「成!進去吧!」
阿海心想這年頭工作還真好找,那些老說找不到工作的社會新鮮人究竟在抱怨什麼。
「對了!」老闆忽然想到什麼,端了另一盤蓋著銀色鍋蓋的桶仔雞,在裡頭暗渡陳倉一把半自動手槍在裡頭。
「老闆,這是要幹嘛?」
「如果裡頭開戰的話,給你自衛用的。」
「開戰?老闆你誤會了,我真的是應徵來當雜役的。」
「噯,上面等人用,很有前途的。」老闆從背後推了阿海一把。「算啦!將錯就錯,滾進去吧!願主憐憫你的靈魂。」
阿海被趕鴨上架,雖然不懂目前是什麼狀況,也不知道裡頭是哪些人馬,但從老闆和其它服務生有志一同地目送他離開,大概也能感覺到包廂裡浪淘洶湧的氛圍。他心想這樣也好,潛入這城裡不就是為了多收集一些情報嗎?如果可以從那些準備鬧事的囉嘍上尋些蛛絲馬跡,也算是偵察工作的一部份,就像準備獵老虎的時候,必須先調查老虎出沒的地方是一樣的道理。
門推開,阿海吹著口哨,一派輕鬆的晃了進去。
「紅髮老鬼!這筆帳你要怎麼跟我算?」
紅髮老鬼?!!!結果根本不需要調查了,已經直接騎在老虎頭上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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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騎虎難下,推著餐車,像推著學步車正在學走路的娃一樣,如履薄冰的前進。他大汗如珠,縮頭縮腦地環顧四周已是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息,包廂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大圓桌,兩個凶神惡煞的傢伙各踞一方,其中一個人霸氣十足,留著紅色的大鬍子,紅色的捲頭髮,從頭髮到鬍子都用髮雕抹得整整齊齊的,戴著四方的眼鏡,嘴裡的牙齒像玉米一樣整整齊齊的,一旁站著一位虎背熊腰的光頭男,臉部的線條剛毅,表情僵硬,像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另一個與他對峙的人就顯得瘦弱許多,他滿臉蒼白,面頰削瘦,滿頭白髮,眼袋沉重,像是用煙燻過了一般,不同於他的外貌,此人的眼神透露著陰森險峻的氣息。除此之外,那兩人的身後都各自站了一票人牆,肅殺的氣息在彼此之間流來竄去。
滿頭白髮的老大從容不迫地招了一下手,一名小弟端了盤子走過來,他將盤子上的尺拈起,將盤上的白色粉末分成了四等份,像是稻田一樣條列分明,然後,他慢條斯理地傾身低下頭,用鼻子一口氣吸了一排起來,往後仰躺,享受著短暫的快感。
「操,夜老大不敢來,派個賣白粉的來跟我談!白粉雄,你們家族的人跑到我的地盤上抓人也不知會我一聲,現在你來跟我算帳?」咬字慢條斯理、清清楚楚是紅髮老鬼的特色。
「我們的人在你的地盤上出事了,就是要找你,不然我找誰算帳,找會計師嗎?」白粉雄鼻尖上還有些許粉末沾黏著,他隨意地蹭了蹭。
「要怎麼算帳那是你家的事,難不成他出門還要我幫他包尿布,在他後面把屎把尿啊!」紅髮老鬼臉色猙獰。
「這麼說來,你是打算來個死不認帳嚕?既然如此你還來找我談個屁?」
「我今天要跟你們談的是西嶼的賭場。」紅髮老鬼推了推眼鏡。「我要全吃了。」
「你不怕噎死呀!」
「哼,誰不知道夜家的人不是賣粉的就是放高利貸的,你們懂經營嗎?」紅髮老鬼講起話來咬牙切齒。
「這麼塊大餅,大家都想分一口來吃,你憑什麼一個人吃呀?」
「那個…」阿海見縫插針,想緩和一下現場的情緒。「如果想吃餅的話,我們這裡的豬肉餡餅是舉世聞名的,要不要嘗一下?」
一盤豬肉餡餅熱騰騰地擱在兩派人馬中間,阿海立刻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襲捲而來,那是眾保鑣的仇視目光。
「你給我滾一邊去。」白粉雄氣炸了,一反方才溫文儒雅的態度。「你想吃餅,難不成我們就不想吃粉嗎?你就願意把你地盤上那些粉通通交給我們嗎?」
「那個…」阿海不屈不饒,精神可嘉。「如果想吃粉的話,我們這的八寶冬粉也是堪稱國士無雙的,吃過的人都叫好。」
一盤裊裊熱煙升起的冬粉順勢又在桌上冒了出來,這下阿海成為了眾矢之的。
「小子,從剛才開始你就在旁邊雞雞歪歪的,你是嫌命太長是不是?」白粉雄直接把椅子給踹倒,橫眉豎目的看著阿海。
「不…不是,我不知道原來你們想吃的是雞,桶仔雞可以嗎?」
這次連紅髮老鬼都裂眥嚼齒了,到底是哪來的小鬼,敢在這裡大放厥詞,他頸上的青筋都浮腫了起來,睥睨著阿海。
阿海往後退了一步,躲到餐車後面,想到餐車上確實有桶仔雞這道美味佳餚,放下一半的心,趕緊端了上去。
「大家稍安勿躁,隆重為各位介紹,本店的招牌,菊島桶仔雞!」阿海興緻盎然地掀開銀色鍋蓋。
一把半自動手槍躺在雞上面。
「幹!紅髮老鬼,敢跟拎北耍花樣。」白粉雄迅速從桌底取出手槍,眾人也跟著拔槍瞄準。
「馬的,你拿槍對著我?你拿槍對著我?你他媽的敢拿槍對著我?」紅髮老鬼身後的保鑣們護主心切,連忙也拔槍互瞄。
槍陣對上槍陣,一把把黑色手槍像是蓄勢待發的蜂炮,箭在弦上,只等著雙方有人一聲令下,這場隆重誤會的大屠殺就要展開。
阿海倏地躲在餐車的後頭,用它來當作掩護,一邊拉著餐車,一邊往後頭慢慢退離戰場,餐車上的餐盤匡瑯匡瑯作響,坐立難安,搖搖晃晃一副快要跌出來的樣子,幸好阿海把持得很好,讓盤子四平八穩地在餐車上待著,要知道這種一觸擊發的戰局絕對不能出現任何聲響,否則都會是這場混戰開始的導火線。
阿海緩緩地退、緩緩地退,門就近在咫尺了,只要一開門就立刻一溜煙往外跑,他在心底暗自為自己策劃了後路。
終於,到了門邊,雙方仍舊僵持在彼此的槍口上,沒人注意到阿海已經退到門邊了,現在,只要把門輕輕開啟…
「喂!新來的,有沒有好好招呼兩位老大…」
老闆開門,撞擊餐車,餐盤委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為阿海無心佈置的戰局掀開史詩般悲壯的一頁。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槍聲此起彼落,槍火接二連三在圓形餐桌上來來往往,互不相讓。
仇恨與憤怒寄託在彼此的子彈上,藉著貫穿他人皮膚的同時發洩出去,煙硝及血腥味瞬間染指了包廂的各處,一個個倒下的保鑣成了現成擋子彈用的沙包,眾人前仆後繼的不停進行著攻防戰,所有人都只能獨善其身,已經顧不得老大的安危了。
「停止射擊!停止射擊!誰他媽的開槍的?」紅髮老鬼還活著,肩膀吃了一顆子彈,血流如注。
「死老鬼,你有種呀!」白粉雄倒是全身而退,保鑣成為他的人肉盾牌。
「慢著!這事有蹊蹺!這樣胡亂開槍太不講究了!」
就在雙方歇戰的同時,他們將目光都投射到了躲在餐車後方,還在發抖的阿海。
「你!就是你!站起來!你是哪一路人馬?」紅髮老鬼表情有些慘白,他按著傷口,拾掇起地上的槍,指向阿海。
「我?我通常都是走上路。中路和下路我都不太會玩。」你以為你在玩英雄聯盟嗎?
「是誰派你來的?蒙托羅家族想要我們兩家互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是吧?」
這下兩派人馬都從地上冒了出來,舉起槍,對著阿海打算群起攻之。
「誤會呀!你說的什麼佛蒙特咖哩我們沒有賣呀!」
「到現在還在裝傻充愣,你膽子夠大呀。」白粉雄推開眾人,執著槍走向前。
片刻間,天花板驟然破裂,吊扇連同那些如同漿糊般的水泥都紛紛落下,一道紫色的身影倏忽降落在大圓桌上,她穿著一雙深色短靴,黑色的誘人絲襪,皮短褲,腰際上繫著一排箭盒,外加兩支煙火筒,露著白晰的腰間,背後的腰窩有著一幅雙角惡魔的刺青,兩臂上則刺著眾多鬼哭狼嚎的骷髏頭圖騰,她甩著紫色的辮子,一副淘氣的模樣,站在桌子上,俯瞰這些面露滑稽的人類。
不二‧見。
戰況瞬息萬變,雙方的槍口這下又同時往圓桌上的不速之客瞄準。
「哪位是白粉雄?」她嘴裡還咬著加倍佳棒棒糖。
「我是。」白粉雄仗著人多勢眾,無所畏懼。
「你確定?」不二面露狐疑,吸吮著棒棒糖。
「江湖中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那就好。」不二調皮的笑了一下。「那個…你是不是該稍微想一下?」
「想什麼?」
「想想下輩子要當什麼呀!」
不二話才剛落下,白粉雄的雙眼就莫名其妙地鬥在一起,看著無緣無故插在額頭上的一支冷箭,然後才發現不二手上正拎著一把十字弓,為時已晚。
白粉雄轟然倒下,後方保鑣驚覺壞事,亡羊補牢地對著敵人開始一陣掃射,不二踢翻桌子,用來擋掉如千軍萬馬橫行過來的子彈,隨即跳到天花板上,時而又黏在牆壁上,如忍者般的身手,動作快如脫兔,子彈只能在水泥牆上打出彈痕,卻始終碰不著不二。
紅髮老鬼的保鑣們也打算加入戰局,卻被紅髮老鬼舉起手擋下了,這殺手擺明了不是沖自己而來,無須淌這渾水,他從地上拉起一張椅子,按著鮮血汩汩而出的傷口,從容地坐下來,欣賞這殺手華麗的身手,他在想,如果能把這麼厲害的傢伙拉近自己的家族,那肯定是如虎添翼。
「像蒼蠅一樣黏人啊!這下可好玩了!」不二在半空中轉了兩圈,落在大理石鋪設的地磚上,雙手各執一支十字弓。
「喔!」紅髮老鬼看得興起,這號人物可以兩手同時進行攻擊嗎?
阿海也已經看得目瞪口呆,雙手同時持著武器肯定有個很華麗的招式名稱,比如說蒼紫的回天劍舞六連,或者是雙刀宮本武藏的二天一流。
「看我的,咻咻箭!」結果是這麼幼稚的名稱啊。
她一邊快速的挪移腳步,另一方面靈活的扣下板機,箭矢不斷噴出,弩箭離絃,箭無虛發,接連把保鑣們都釘在了牆上,形成一個個嵌在牆上的裝置藝術。
敵人處理起來實在太過輕而易舉,得意忘形的她索性就毫無遮掩地矗立在敵人面前,拿著弩弓,狂歡式的掃射。
忽地,一發從暗處擊發出的槍響穿過了不二柔弱的的身軀,她側偃倒下,一副還不明所以的表情。
「咦?怎麼會?」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原來是老闆在門後方拿起來福槍,祭出一發平息戰火的子彈,替這有如不二專屬的嘉年華會畫下句點,要能替蒙托羅家族扛起一家店多少也是要有一點本事才行。
阿海見狀無暇思考,硬著頭皮,飛奔衝了出去扶住不二,將她揹在背上,不知所以然地就往店外衝出去,一切動作是如此自然不做作,好像是他跟不二早就串通好的陰謀,阿海一邊跑,一邊在心裡頭懊惱,為什麼自己老是在做傻事。
「我到底在幹什麼呀我?」
眾人摸不著頭緒,回神過來後才馬上又追了出去,他們納悶著一個腦殘店員為何要不顧生命危險,在一群牛鬼蛇神面前,把這幽靈從鬼門關前救出去,兩個看起來毫無瓜葛的傢伙,為什麼會突然間兜攏在一起,這實在教人匪夷所思。
同樣的問題此時也正啃蝕著阿海的理智,也許是腎上腺素激發的關係,也許是身上這女孩原本就沒什麼重量,他感覺自己像是揹著空氣一樣,毫不費勁。
「喂,妳是充氣娃娃呀?怎麼這麼輕?」
背上的女孩沒有回話,嗚咽地咳著血,阿海知道,若不趕快找到醫院,她會越來越輕,直到血流光為止。
「妳知不知道哪裡有醫院呀?」
「不…不要去醫院,前面巷口轉進去。」不二舉起鉛重般的食指遙指著遠方的暗巷。
後方雜沓而兇猛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阿海也顧不得幫她找醫院療傷了,總而言之,先脫離險境才是最重要的,他咬著牙繼續往前面衝刺,不時回頭張望後面的追兵。
「別怕。」不二語畢,拿起手上還掂著的弩,使出全身僅存的妖力,朝著天空射出一發電光石火的羽箭。
「妳在射沖天炮喔!應該要射後面那些人才對吧!」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頓時,箭如雨下,保鑣們驚慌失措地躲進騎樓底下,那殃及池魚的建築物頃刻間就被插上了滿滿的箭矢,像一隻生氣中的河豚,阿海也趁這大好機會竄進巷子裡。
「進去…那間旅舍。」
阿海聽著不二的指揮,趕緊奮力敲門,一位白髮蒼蒼、面容蠟黃、一副酒精中毒模樣的老闆娘徐徐而來,拖開沉重的拉門,手裡擭著一瓶感動一世人的金門高粱,用鄙視的眼神打量著阿海。
「又是一個撿屍大隊的,你們這群年輕人不要喝這麼多,小心出事。」妳該擔心的是妳自己的身體吧!
「老闆娘,我要book一個房間。」
「知道了,來這裡的不就是要開房間嗎?要不要套子呀?」
「我不用。」
「不用很危險吶!很容易得病呀,咳咳咳…」妳該擔心的是妳自己的身體吧!
「拜託,給我最偏僻的一間房,不要有人經過就可以了。」阿海撈撈口袋,塞了兩千元給老闆娘。
「兩千塊?你行不行啊?一般人兩百塊就可以打發了耶,你這少年仔有夠力喔!」
也許是鬆懈下來了,阿海開始覺得身上的女孩越來越沉了,他只想趕快把她放下來,可是這家店的老闆娘怎麼會這麼煩人啊!
「我要住好幾個晚上,到時候再一併算帳。」
「上五樓,左轉長廊上最後一間。」老闆娘從牆上拎了把鑰匙塞給阿海,隨後咕嚕一聲,居然把金門高粱一口飲盡。
這老舊的旅舍依舊保持著從前洗石子的樓梯,阿海爬了一層樓才發現,這是一間剪刀式交錯樓梯構成的建築風格,他吃力地揹著不二,氣喘噓噓地爬到了最頂樓,拐左,走廊的牆面被崎嶇的水漬沾染得像是一幅滄桑的國畫,他沿著濕舊的暗色地毯走到最後一間房,因為走廊實在太暗,根本找不到鑰匙孔,他覓了好幾回才順利把門打開。
門一開,一股老鼠味就散發出來,還有陳舊的溼氣和老房子的味道,又黑又濁的空氣讓阿海以為自己走進了潮濕的墳墓裡一樣,他依舊揹著不二,用手肘不自在地開了牆上的開關,結果只有一盞昏黃的地燈亮起來,不過,他總算找到了床的位子,一股作氣就將不二扔到了床上,關上房門,上了生鏽的鏈鎖。他巡視一下房間,廁所的地磚破破爛爛的,也有一個舊式黏磚的浴缸,鏡面很小,得彎下腰來才能照得到臉,日光燈管裸露在鏡子上,蜘蛛網在天花板上張燈結綵似地過得喜氣洋洋,房間裡頭擱著一組比他還高,桃花心木做成的五斗櫃,桌子上放著一台二十吋大的舊式電視機,放著枯花的托盤就擱在電視旁,厚厚的一層灰覆蓋在桌上,他走近窗戶邊,拉開窗簾,一個小的可憐的毛玻璃窗搖搖欲墜的嵌在外牆上,他使勁推了開來,想讓房間裡頭的空氣舒服些,卻發現一堆的鴿子排泄物就在窗台邊,想了一想,還是把窗子給闔上。
阿海四處翻箱倒櫃,把五斗櫃每個抽屜都拉開了,終於給他找到一把小剪刀在裡頭,在廁所裡頭也有一盒衛生紙,他躡手躡腳地將失去意識的不二伏在床上,用剪刀輕輕地將衣服剪開來。
不二被他這個舉動擾醒,意識模糊的看著他。
「你…幹嘛…剪開我的衣服?」她氣若游絲地說著。
「妳中彈了,我要學電視裡頭的幫妳取子彈。對了,可以連妳的肩帶一起剪嗎?」
「你想得美,我沒戴。」
阿海鼻血流了出來。
「你也受傷了?」
「我沒事。」阿海仰著頭,捏著鼻子。「只是妳傷口不處理會惡化的。」
「放心,讓我睡一覺,等我妖力恢復了,傷口就可以痊癒了。」
「這麼神奇?那有需要陪睡的部份嗎?」
不二闔上沉重的眼皮,徹頭徹尾的昏睡了,睡得很沉,像是進入了冬眠狀態,阿海替她蓋上被子,他發現她肩後的傷口居然已經開始結痂,簡直是太神奇了,有了充足的睡眠就可以不藥而癒,看來他的擔心果然是多餘的。
阿海鬆了口氣,挨近窗戶,推開窗,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藉此振作一下精神,但馬上就因鴿子排泄物的味道後悔莫及